众女吓破了胆子，无人敢提及重渊的亲事。笙歌再起，礼乐再奏，却没有人敢往这便看来。
明鸾这才假惺惺地请重渊更衣卸盔。赤发金瞳的大将军重回宴席，纵是再如神祗般无俦英气，也都再生不起贼心来。
余简见明鸾计谋得逞端着碗花果酒酿傻笑了半天的模样，低头警示道：“女帝陛下此计敲山震虎，的确威慑了朝中贵女攀附大将军之心。可身为帝国左右臂膀，擎苍大人素有狠辣阴鹜的名声，如今重渊大将军也证了一个杀人如麻。他二人声名如狼似虎，于臣民们对朝堂御庭的风评定有影响。”
“那你呢？”明鸾掩唇，眸子左右顾盼生辉，“你处处做得最好，可有人说你不好？”
余简略是一怔：“岂能人人都说好。自有人说臣……道貌岸然或绵中藏针。”
明鸾呷了一口果子酒，眼睛眯成月牙：“首辅狠辣阴鹜、将军杀人如麻。还有妃君高傲奢靡、侍官绵中藏针。旁人就会觉得，这御庭是什么龙潭虎穴的糟粕地方，个个儿都非善类。但日头照常升起、国家往来熙攘。这不正好衬得本皇治国有道，吃了大苦啊。”
余简哭笑不得：“大曜国的臣民即使都知道，臣属诸国未必了解。待会儿仙罗国公主与尼珀国公主前来朝贺，您还有什么办法。”
明鸾眼中清亮：“你听过李代桃僵吗？”
未几风雪起又停，天空墨晴一片，渐渐露出皎洁的冬月来。白的雪和白的月光照在一处，远处红灯亮起，臣属国的队仪便缓缓近前而来。
仙罗公主身材娇小，黑发卷曲如海藻，不及一握的细腰好似水蛇。尼珀公主红纱遮面，露出一双海般的蓝色眼睛。
两人奉了贡品，说着生涩的大曜国语，向明鸾表达了臣服与忠心。
原本东玄大陆各国外交遣使多由各国亲王担任，自大曜国有了女帝，贵族女子们才渐渐有了政治外交的权责。仙罗与尼珀都是大曜的臣属小国，遣来公主朝贺一来为表对女帝女权的推崇之意，二来则是为着重渊了。
两个貌美公主娉婷而立，眼睛落在更衣后英姿勃发的重渊身上，便都有些脸颊发红。
明鸾定定看了会儿，也忍不住赞叹：“到底是异域皇族血统亘古高贵，蓝眼睛的卷头发的，是很好看。”
“女帝陛下皇族嫡纯血脉传承的黑发雾眸，也是天下绝无仅有。”仙罗公主羞怯一笑，奉上明珠宝石。
尼珀公主蓝色眸子好似玉石般璀璨，瞳孔中映着重渊的侧脸，道：“听闻贵国大将军有金瞳赤发，今日一见果然犹如战神威严。”
明鸾未想她如此快便提起正事，扶了扶冠冕，道：“咱们的大将军自小便是孤身一人，不知父母族系。这金瞳赤发的血脉到底该是何处承袭的，也不可知了。”
“女帝陛下可知道古扶南国？”仙罗公主问道。
“那个五百年前便已消失的古国？”明鸾回忆史书，“自然读过，听说古扶南国人皆生神力，是诸神的后裔。”
仙罗公主点头：“古扶南国的第一任君王传说乃是造书天古神与妙音天女的后裔，故而承袭了造书天神的暗赤发色与妙音天女的金色瞳仁。妙音天女共有六件法器，曾将其一司战争的法戟赐予扶南国王，所以古扶南国人人皆生神力，能征善战。”
明鸾听她说得如此清晰，觉得颇有意思：“如此说来，重渊大将军是诸神后裔。”说着看向重渊，“师父，竟有此事？”
重渊知她又在胡闹，道：“不过传说罢了，虚无缥缈。”
仙罗公主近前一步：“不过重渊大人抵御云中雪国扰境，镇平云中十六州，威名素来如天神，同诸神后裔又有何分别呢。今日，仙罗国特遣我来，其实则为请女帝陛下加赐仙罗荣耀，同意我国与重渊大人互结姻亲。”
来了来了。明鸾精神一振，刚要开口。
“等等！”尼珀公主伸手一挡，“你仙罗国有意联姻，我尼珀国也有此意。若论富庶与对大曜女帝的忠心，我们尼珀国处处胜过你们。前朝我国尺尊公主还嫁入大曜皇族，按理说大曜与尼珀之好，早有根源可以追溯。”
仙罗公主嫣然一笑：“既两国已经修好，又何须再联姻重渊大将军？莫不是尼珀国虽然富庶，却不擅养兵，才盼着公主嫁个上国将军。有大曜上国庇佑，何须养兵，难不成贵国还有别的心思？”
尼珀公主分毫不让：“亲上加亲素来都是常理。你将那造书天与妙音天女的传说讲得仿佛亲眼所见，倘若重渊大将军当真是古神后裔，又怎么会与你结合？我若没有记错，你父王共有三位皇子皆是嫡出，唯你一个公主却是妃妾所出。你血统不宗纯，哪里匹配得上古神后裔呢？”
明鸾听得津津有味。仙罗公主瞧着羞怯温柔，实则颇擅言辞；那尼珀公主看似跋扈骄纵，却处处都捏住要害。
男人们看不起女人从政，可眼下这二位公主都是厉害的。自登基以来，各处贵女也纷纷登上政治戏台，展露锋芒的也不止这两位公主。倘若她二人当真与大曜联姻，往后一起推动权益平等与政务宽容，都是很好的人选。
可惜她们要的是重渊。
明鸾眸子微黯，轻咳一声：“嗯……二位公主的意思本皇都明白了。仙罗国幅员辽阔，尼珀国富庶安泰，都很好。大将军的婚事本皇不敢擅专。师父……”她指尖悄悄掐了掐掌心，疼得一下红了鼻尖。眼里似有梅雨缠绵，向重渊投了一个泫然欲泣的眼神：“师父早已而立之年，本就该定下亲事。臣民都说本皇独断，师父为国这么些年漂泊在外，本皇恩泽淡薄也不曾赐师父一门亲事。”手心的指甲向肉里使劲儿嵌入，疼得眼眶也红起来，“今日二位公主都是仙姿卓然，师父喜欢哪一个……就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