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渊抬起手中的黑色权杖,轻轻拨开余简手中满是荆棘的藤条,没有说话。
余简不再辩白什么,解开素色深衣的的合襟,露出赤裸的背脊,俯身埋首。
“你还不配本将亲自责罚。”重渊轻抬手,一个身材高大的副将立时上前。
副将取下余简手上的荆条,道句:“余简大人,得罪了。”扬手便是清脆的一鞭,落在余简赤裸的肩胛之上。
逆荆带得血痕遍布,尖刺勾着皮肉一并撕落,霎时鲜血顺着脊骨流下。
余简一声不吭,眼中凝重的神色却松散许多,诚道:“多谢重渊大人。”
“那个孽臣却没得你这么好的运气。”重渊手中权杖轻轻点地,“再打。”
副将唯命是从,挥动手中荆条狠狠鞭抽,余简满背皆是累累伤痕,偏是沉默并无一声痛哼。只有荆条落地的脆响,在白玉地砖的广场上回荡。
忽然寝殿的大门被人推开,吱嘎一声。
明鸾还穿着素白的睡衣,肩上披着一件儿樱色的披风,探出脑袋来。
她显然是被藤条击打的声音惊动,头发未来得及梳妆,如缎子一般披在肩头,脚上捣着一双兔绒的鞋。便是定睛一看,明鸾不知是惊诧还是欢喜,迷迷糊糊揉了下眼睛,软糯地唤了声:“师父——”
重渊朝明鸾看去,手中权杖狠狠杵在白玉地砖之上,砖面竟应击而裂。
诸玄甲军闻声皆惧,悉数埋首跪下,不敢朝明鸾方向去看。
重渊阔步上前,一把将明鸾打横抱起,疾步走入寝殿,将她放在卧榻上头:“怎么穿成这般便出来了?”
明鸾笑嘻嘻揭开重渊面上的异兽战盔丢在一边:“师父什么时候回来的,余简也不曾说过。”
战盔下散落下暗赤的头发,男人小麦色的肌肤趁着金色瞳仁,显得极其骁勇。他的眉骨有一道累年的长疤痕,刀劈斧砍的五官无比坚毅,浑身散发着久经风霜的粗粝之气。
他却见明鸾一笑,便觉得好似北境云中十六州冬日封冻的长河在初春时化雪,满地春暖花开,一绿河岸三百里。
重渊单膝跪在明鸾床榻之前,道:“那不中用的侍官,按理当罚。”
“余简出身尊贵,平日也滴水不漏。”明鸾亲昵地环着重渊的脖颈,“师父打他了?打坏了便没人给我布膳、备衣、添香、煮茶了。”
“你不必拐着弯替他求情。”重渊无奈一叹:“那便罢了。”说着,他从盔甲下的裘氅大衣里掏出了一个小玩意儿,“这是云中雪国贵族小姐们时兴的玲珑握,捂在手里冬暖夏凉,还有个响。”
重渊身上盔甲满是刀剑痕迹,披风拖着干涸的血泥,浑身尽是战场上的烟污。他的衣襟带着尘土,摸出那玲珑握的时候小心翼翼,吹去上面的灰尘,才视若珍宝地放在明鸾光洁如白玉般的手心里。
明鸾举起来看了看,见上头锁扣处还有血渍,道:“师父又是抢来的?”
重渊似是有些为难,还是答道:“俘奴中有个云中雪国的郡主,斩首时从她怀里落出来的。师父见这玩意儿精致有趣,想来留着给你,看个新鲜……”
“师父五年没有回帝都了。”明鸾靠在重渊怀里,将下巴搭在他的肩头,“我已经不是师父出征时那个还爱稀奇玩意儿的小储姬了。”
“是。”重渊忽然拧紧眉头,立起身来,“今日不同往年。”说着便将头盔拾起,默然覆面,直径往门外去。
明鸾见他手上握着的漆黑权杖,便道不妙:“师父带着诛王杖进来做什么?!”
“自然是诛乱臣、斩贼王。”
门轻轻一阖,只留下一个高大的背影。
明鸾连忙起身来,披衣捣鞋地追出去。待至广场时候,只看见玄甲军正有条不紊地撤离寝殿,唯有浑身是血的余简跪在中央,已起不来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