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说了，你也会像柏楠厌恶我那样而讨厌我的。”
——裴漉
“我想人和人之间的区别”
“大致就是星宿与星宿间的距离吧”
裴漉的眼睛就这么亮着。
特别是在她发出“嗯”或者“吧”的时候，那种迷离的光，就会特别强烈地在她的眼角四处散射，让人怎么也挪不开眼睛。
柏楠劲瘦的指，抵在颌下。他那两排像是被刻意磨洗过的碎玉似的洁而亮的牙齿，氤氲着迷人的光泽。
“你说的这个问题！”
“或许在耶和华用尘土造人的时候，他自己可能都没有料想过。”
“是吧，我也是这样觉得。”
裴漉睡压在细软的手肘骨上。漆黑密亮的发丝静静地贴着她醺红饱满的肌肤。
清缭的五官，是少女所恃有的少见的纯情。
可，
柏楠的眼，永远是静态的，怎么也溅不起半星微澜。
裴漉想。
他的干净，是真的根植进了骨髓。
不像她，就连推动血液流动的腑脏都是暗的。
……
不过，
柏楠的美好，也是让人由衷地想去践踏呢。
这种糟糕的不可抑制的叛离本身的一种湿恶感。
又开始了。
手指关节不断地收缩变形，而埋在皮肤下的蓝色血管，都随着日盔下的指钳染成了，地狱里的恶心唾沫的脏污色。
裴漉轻轻地咬含指尖，翻起的那处传来一股锐利的疼痛。理智竟在那一刹那，被齐齐撕去。
浓烈的铁锈味混合着她的唾液，引诱着她不知疲倦地去嘬吮。
不够。
怎么都不够。
……
她贪婪地舔舐着，舌腹不断地在指节裹紧，松开。
再一次裹紧，松开。
沾着透明唾液的指，被她从口中带出。那道泛白的口子洇着血点，她下意识地舔弄着淡色的唇。
……
裴漉的动作僵直了。
而此时的柏楠正端望着她。
那道剧烈惊恐的眸色，判若寒冬里的铁臂冷锥，让裴漉的脸火上辣辣地烧着。
像是窥见了恶心事物一般。
柏楠紧紧地抿起他那枚薄感的唇，乌寂的眉眼拧做一块，砌成一座无痕的丘陵。
终于，他转过身，不再看她。
裴漉的到刺被撕去。
只留下一排浅浅的小坑。
罪恶感， 是个猖獗的病毒。
大势地在她的鼻尖溃散了……
“真脏啊，裴漉。”
…………
三伏天的昼，是宵衣旰食般地长。是被彻底浸入过海底洗濯般的透亮。
掇起抖一抖，还和晨起的晖一样明生。
楼道的廊上，还有驳白的“灵魂”，正在四处散漫地漂浮着。
……
裴漉在臂内夹起本地理书，手里还拿着个刚喝完的纯净水瓶子。
“像个肥硕的乳头。”她说。
郝爽见她把圆润的瓶肚扭成一根细长的麻花，瓶颈立马被空气涨满。那顶端上的釉红色的帽盖，还真像裴漉所说的那样。
是个肥硕滑稽的“乳头”。
随着裴漉指间脱力的动作，瓶口发出“嘭!”的一声裂响。
那个“乳头”，转身便冲进了墙隙里。
裴漉弯腰，笑得脊梁抽搐。
暖白光线下，她那孱弱的脊椎都随着空气中的灰尘而在抖动。
像一道一道在热气里蒸腾变形的铁轨。
好似她整个人都是不真实存在的。
忽而。
裴漉生硬地收回了笑容。
那越渐固化的四肢，就像一具发白的石灰模塑麻仁地张贴在壁廊上，显得尤为地突兀。
* * *
在阶梯教室门口的那颗巨大楸树下。
残损的楸树花朵，睡在裴漉足下。凋零的花瓣，有些零碎地沾在她黑色的制服鞋沿。
郝爽站她前方，平日里少见的严肃，正在她的额际悄然紧绷着。
“你是怎么了？”
“怎么见到柏楠就像见了鬼似的？”
裴漉站定。
瓷白的面颊，看不清半点情绪。她锃亮的皮鞋，在相互剐蹭着，发出刺耳的“斯斯”声。
“如果我说了，你也会像柏楠厌恶我那样而讨厌我的。”
霎时，斯斯声停滞了。
裴漉转身。
黑色的长发消失在远处的门框里。
郝爽皱眉。
眼前的裴漉，有着一种让人力不从心的错乱感。
*
地理课开始前，裴漉已经和许闻坐在一块了。
许闻在她身侧，唇畔悄悄地擦际在她耳后。
裴漉的面颊就像下午廊间落下的那抹霞，一样地红艳。
许闻的派克在她手里紧了又紧。
“裴漉啊，
你不愿意说，我只好不问。
就像你和卫褚，
我是那样地好奇，我见你不开心，所以都藏在心里了。”
郝爽在那页笔记上这样写道。
笔袋内，裴漉的那只黑色的2.5凌美正佯躺着。
* * *
……
那枚莹润细白的指，闪着灼灼地惹人眼的泷光色泽。
殷红的点，正在突突地冒。
是裴漉粘稠黏腻的血。
好想吻干她的指节，好想舔弄那段像绒羽表面光滑触感的皮肤……
这来源于自身的原始的堕落感，颓生了……
黑的，白的，红的，冲撞在一起，拧成一根粗长的线，想勒死他最后仅剩的理智。
柏楠，惊醒。连忙翻手在后颈间一覆，那里早已湿成一片。
暴露在空气里的皮肤，开始堆叠起层层冷意。
他起身下床，接了杯温水。
修长的影子，碎乱在看不见的光中……
玻璃窗后。
那群江对面的大楼，像装在个灰黑色的匣子里面，只留有几盏狂欢后的笼灯，在暗夜里点燃了微微星火……
他又想起了，那个令人暗觉不快的梦境。
终是寂阒地闭上眼。
* * *
“下楼，我等你。”
裴漉睡按着惺忪朦态的眼，抬头望了望窗外。
“原来外面已经这么黑了”
她连声叹道。
…………
卫褚掐灭烟蒂，打开车窗。
他一只手抓着骨瓷质感的手机，另一只则倚撑在下巴。
裴漉怯生生的一个，立在门外。
棉白的裙，被晚风吹扶，轻轻地拢在她玉脂色的大腿上。
他解开安全带，跨出车门。
黑暗中，卫褚坚挺的五官交叠重合在一起。
湿润的樟木香扑面而来，是卫褚身体里的味道。
他脱下外套搭在她肩头。
LUCKY STRIKE的味道，浓烈得让人呛眼。
“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他打开怀里的纸皮盒子。
一只小心翼翼的黑色的猫头害怕地钻了出来。
“是送我的吗？”裴漉迟疑地问。
卫褚会心一笑。
“有几次在天桥下堵车的时候，我看你都会趴在窗边，常常去逗弄那些商贩兜售的猫狗”
“正好我们小黑也缺个家，是吧！？”。
卫褚爱怜地抚着小黑的下巴。
娇憨的掬态，逗笑了裴漉。
她接过盒子，在猫咪的颅顶印下一吻。
“以后小黑，就要和你住在一起了，你要好好待它。”
“它之前因为家里的女主人怀孕，差点被保姆送走，还好被我半路给拦截了下来。”
他朝她在笑。
她亦同样地朝他在笑。
卫褚一把拥过裴漉，在浑浊的湿濡的巷子里亲吻着。
“我想，我从未在此刻如此清明过。”
“至少，现在的你是需要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