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西幻】第十二夜--独裁者·“她要来了”

正文 【西幻】第十二夜--独裁者·“她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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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女人正在把她的国家引向毁灭。”

斐迪南仔细地为怀中的猫包扎伤口。这小玩意儿整体呈灰色,巴掌大点,被毛厚实,像一枚浑浊的水滴,险些从他膝上流走。肚子向上翻起时,后腿弯锯齿形的伤口暴露出来,还在渗着血珠。它爬进马车里取暖,被铁钉划伤。斐迪南觉得自己应当为此负责,他替它包扎,棉布裹住伤口时,伊芬教士突然开口。

这话包含着严厉的指责,不太符合伊芬教士一贯宽容谦和的形象。斐迪南抬起头,车身摇晃,伊芬教士紧皱眉毛。一簇火跃起在他手中苍白的信纸上,蜡块融成蜜糖般闪着金色光泽的半流液体,火苗在唱歌,它亮了起来。斐迪南隐约瞧见以迪亚帝国的徽章和一个女人的名字,莫尼塔·菲拉。

他“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伊芬教士收拾好神情,问他:“您要再看一次吗?”

他将棉布绑好,回答:“不用。”

伊芬教士将信纸放在火上,火星粘上去,将信纸蚕食殆尽。

包扎过后,猫恢复了一点精神,用蒲公英一样的圆脑袋蹭着斐迪南的手背,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咕噜声。伊芬教士放下手中的燧发枪,由衷发出赞叹:“动物们都喜欢纯洁的灵魂,拜尔德殿下,毫无疑问您拥有那个。”

类似的赞美斐迪南一天起码能听见五回,他相信他们是真心实意的,所以也回以最和善的微笑。

马车摇晃着,停下了,伊芬教士轻声提醒:“到了”。斐迪南将水晶灯罩盖在烛火上,火焰逐渐蜷缩成一点,好似濒死的萤虫。他用毯子裹住猫毛茸茸的小身体,整理了外衣,跟在伊芬教士身后走下马车,浆岩石板踩上去黏糊糊的,仿佛一块半凝的沼泽地。

他们在黑夜中行走。浮灯半睁开疲倦的眼,打量着这群不速之客。灯光稀薄得像结在窗面上的冰花,只能勉强照出一个街道的轮廓。最底层的地窟区显然与斐迪南居住的圣堂有很大不同,低矮的木屋连成一片褐黑的地藓,空气中漂浮着凛冽刺鼻的霉味与硫磺味儿,窟顶红炙的裂纹随着地脉的呼吸一胀一伏。

宵禁令已过,街上空无一人,浮灯下掠过地蜥的剪影。

教士们行动得很快。斐迪南戴上手套,组装好燧发枪,皮革靴底碾碎细小的冰茬与褐赭泥痂,伊芬教士迈着步子跟在他身后,为他披上厚实的黑羊绒斗篷。这地方很冷,持续涌出的地热也无法稀释这铁打的低温,空气冻成板结的一块块,穿梭其中让人觉得四肢发沉。

举报信中提到的叛军窝藏点在一条隐蔽的街道里。斐迪南转过一个街角,印着编号的废弃补给品铁皮罐堆成了山,长霉泛绿的残液吸引着地蜥,垃圾山后藏匿着一点光亮。街角的监控用石鸽被污泥糊住了双眼,这种石鸽遍布整个城市,记录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不过这地方太偏远,石鸽年久失修,叛军们拙劣的伎俩倒也成功遮住了它的眼。

教士们悄悄包围住那处低矮的平房,其中几个举着枪和逮捕令,礼貌地敲响了门。猫眼里闪过一点光,斐迪南点了点头,为首的教士立刻踹开门,其他人跟着鱼贯而入,小窗户中透出的光剧烈瑟缩,枪鸣与尖叫撕破了纸糊般的单薄墙壁。仿佛破旧的笼子兜不住苏醒的野兽。

斐迪南打开怀表看了眼,逮捕进行得很顺利,想必不会耽搁晚餐时间。

“殿下。”伊芬教士弯下身,近距离打量着那堆废弃食品罐头,“他们心安理得地消耗着我们下发的物资,又给我们制造麻烦,这难道不是罪大恶极?”

教廷统一发配的补给品在质量和内容上都经过了严密的计算,又在金色天平上称量过,以保证平民们有精力完成流水线上的生产活动,而没精力去想别的什么――或者闹腾,谁知道这些叛军是从哪块肌肉或哪条经络中榨出额外精力的呢?伊芬教士低头盯着废弃的垃圾,想到被浪费的物资,神情难免显得心痛惋惜。

枪声停息,一位教士走出来,朝斐迪南躬身。

他走进去。

房子里倒是别有洞天,四处装饰着雕琢漂亮的玻璃灯和挂画,好似包裹泥壳的水晶矿。斐迪南一路走进去,靴底踏过厚实地毯,目光掠过那些肆意嘲弄教廷的违禁画作,最后被制服的叛军们映入眼帘。有男有女,其中一个即使跪在地上脊背也是笔直的,他的面容青涩而英俊,蓝色虹膜亮得惊人。

“殿下,”教士向他汇报,“一个不差,都在这里了,我们还搜出不少违禁品。”

斐迪南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杂物堆满墙角,有不知从哪儿走私来的老式双管猎枪,也有某种注射药物,还有书本和画作,最上面扔着一副油画,内容是《上帝已死》,不是仿制品,而是原作,脆弱的画纸呈在粗糙的空气里,氧化失色,遍布虫噬般的伤痕。

“我知道你是首领,”跪在地上的蓝眼睛叛军突然开口,声音洪亮,“你好好听着,捉住我们――无论怎么折磨拷打也无损我们的斗志,你这种教廷的走狗想必从未见过纯粹的志向也未曾体验过生命的悸动,无论多少次,我都要说――”

教士攥着他的头发将他提起,又捏住他的脖子,依旧无法阻止他喉中喷发岩浆般的激声,其余叛军也纷纷骚动起来。

“――我们不是被饲料喂养的猪猡,不是无足轻重的底层消耗品,不是生产与被生产的工具,我们需要说话,需要呐喊,需要生活与爱欲,我……”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含糊的呜咽。

斐迪南从斗篷下抬起手,轻描淡写地冲他开了一枪。一个小小的血洞在他的额心绽开,岩浆般滚烫的情绪凝固在蓝色的虹膜上。身体向后倒,后脑壳好似爆开的莓果,果瓤般的血和脑浆呈雾状蓬散开,浇在那副《上帝已死》上,正巧为腐朽的画作镀上鲜亮的色彩,嘀嗒嘀嗒,缤纷夺目。

斐迪南收起枪,其余叛军们像瘪下去的包装袋,房间趋于平静。杀鸡儆猴总是很有效。

教士向他请示,他点了点头,说到:“肃清这里。”

“今天进行得很顺利,真是万幸,”返回途中,伊芬教士跟在他身后,呼着热气轻叹,“我原以为多少会耽搁一点……好在,我们省出了更多时间来为三天后的加冕仪式做准备……”

伊芬教士总是不知觉絮絮叨叨起来,斐迪南放微笑着聆听他的絮语,同时放空一部分大脑。三天后加冕仪式就要举行,他将在仪式上从继承者升为执政官――兼备教廷领袖。搜查叛军是他的职责,他不能借口推辞。倒不如说加冕前的一点状况和麻烦更增加了这仪式感,就如初代圣子重生前的受难,教廷很讲究这个。

他逮捕了叛军们,击杀了首领,将任务完成得完美无缺,当他坐回马车上,一无所知的幼猫蹭着他曾握过枪支的手,向他撒娇。

坐马车回到圣堂。加冕仪临近,远远边能感受到包裹府邸的忙碌空气,银器和彩带装点四处,草坪周围的灌木丛修剪成柔缓的波浪线。圣堂绝不华丽,相反,它很简朴,到处是大理石构成的笔直而粗糙的直线,一点花纹也吝于雕刻,仿佛不那么精致的石质剑鞘,存放着清教徒刀刃般的意志。

――“在这个物资匮乏的时代,我们将与民众们同甘苦。”这话从上一代执政官在位时期就开始宣传了。

斐迪南将幼猫交给修女安顿,穿过刻有圣父与圣灵的大理石拱廊,穿梭的修女和教士停下来朝他行礼,或祝贺他加冕在即。说来也奇怪,每个参加者都比他这个主角更上心。

他维持着温和的微笑,熟练地应承千篇一律的赞美与祝贺,直到走进他的卧室――或许这地方称不上卧室,只是挖空大理石做成的长棺,最上头斜开着天窗,与卧室沾边的只有一张石床。“为了磨练意志”“享受是堕落的温床”,从小就有人告诉他。

房间的一角堆满了送来的文件和胶卷。都是违禁品,教士们每周会送来一部分违禁品,由他亲自审查,再盖上封禁印章。

斐迪南打开放映机,一卷违禁录像旋转着投映在石壁上,灰白画面衬着粗糙不平的石面,一帧帧淌过去的都仿佛古老的刻板画。斐迪南在斑斓旋转的光束中放空大脑,眼睛和耳膜不加剔除地接受倾倒来的信息,大脑反而可以藏起来休憩一小会儿。这是他一天里难得的松弛,若伊芬教士得知他借着审查的名义放松,不免又要痛心疾首地絮语。

这次的录像竟然是一部情色电影。艳丽的贵妇背着丈夫与男仆偷情,在床榻上互相调情,句尾嵌着最低俗淫秽的字眼。然后身材健壮的男仆将女主人按倒在柔软的床褥里,画面模糊,雪花碎片四处蚕食,看不清细节,女人柔软如花瓣的呻吟欢笑却碾转滴落在他耳膜上,激起炽热的颤幅。

斐迪南合上眼,漂浮感包裹全身。仿佛他灵魂全部的重量都悬在女人柔媚上翘的尾音尖,燥热感顺势而下。他沉重地低叹,从衣服里取出一封信。

信封上烫着以迪亚帝国的徽章。实际上这封信才是真的,先前伊芬教士烧毁的那封不过是逼真的魔法复制品。

斐迪南用指腹摩挲着早已干涸的墨迹,隐约还能捉到皇后捏着信将信折起来时残留下来的体温。

他睁开眼,录像里,正在床上快活的女人轻轻推开身上的情郎,披上单薄的外罩,捏起床头的女式烟斗,朝逼近镜头的方向走来。

她走出画面,向他走来,雾气氤氲着褪去,有如一幅泡发的油画重新着上绮色。她的目光潮湿迷乱,眼稍的绯红修饰得恰到好处,金发湿漉漉描在衣领垮下后半裸的颈窝里。她纱质的黑色睡袍被薄汗浸染,便蛰伏而下贴合裸肤。

光影交错旖旎,她的眉眼逐渐与皇后莫尼塔契合。

莫尼塔倚在石柜边,放下烟斗,拉开抽屉。东西倾倒出来,信,剪报,内容全都与她相关。她的目光漫过下眼睫,停在斐迪南身上,眼神中同时包含了嘲讽与怜悯。她像面圆镜,倒映出暧昧的画面,可你知道她的边缘锋利如刀。

“你想说什么?”斐迪南望着她。

两年前,他第一次以外交官的身份出使,从以迪亚帝国回来后,那个女人的幻影却像幽灵一样缠了过来,时不时出现在他梦中,甚至白日的困倦中。斐迪南无法遏制,更无法将其消除。幻觉无处不在,当他读书时,她提着裙摆从沙发后走过,当他入睡时,她在火苗中微笑,当他晨起时,她藏在第一缕阳光与玫瑰的呼吸里。

他的生活很少出现反常的东西。这想必是某种来自神的指令――就像打穿某个叛军的脑壳,那事他做了两年,轻车熟路。可唯有这个他无法理解,他收集所有与莫尼塔相关的东西,他知道她如何指掌她的国家,她换了多少任情人,仍无法解读出神想告诉他什么。

“你想做什么?”斐迪南站起来,逼近窗下的女人。

他看到她的身体。

那样比晨雾还薄的衣料除了让她的身子更加情色之外倒没有别的用处,骨骼的轮廓在雪肤下隐约可见,胸脯将睡衣勾成两枚花瓣形的弧――其上还有两颗娇小的凸起。她的腰很细,足够他用手掌握住,就像握住鹿的颈或雁的翅,当他握住她后,无论怎么上提下按前后摇扭就是他的事了。

他没能得逞,他伸出手的那刻,绮丽的幻想便消失了。他只捉到皮肤般温暖的灯光。

斐迪南抚摸着灯光,回想起信中的话――“我们会以最高的礼节在贵国的加冕仪上至贺”。

他得跟她好好谈谈。他想。

“你会来吗?”

斐迪南在灯下喃喃自语。

大概是个剧情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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