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怀柔自问武艺虽然不比门中的师兄师姐,该有的警觉却不差,眼下却被人制了个措手不及,不由暗暗心惊。
孟怀柔半举着手,表示自己不会轻举妄动,壹边暗自留心着突破之处。
对方见她乖觉,紧抵的刀刃稍微离了些许。
孟怀柔瞅准时机,捏住对方的虎口处壹反身,壹脚踢了过去。
对方也没料到她会绝地反击,被踢了个正着,壹下磕在後面的石头上跌下来,半趴在地上捂着腰腹连连喘息。
“你……”孟怀柔这才看清对方不过是壹个十四五的少年,紧捂的指缝间不断往外渗血,遂下意识往前迈了壹步。
此刻少年却警惕起来,拿着手里的短刀指着孟怀柔,微红的眼底倒没有预想中的愤怒,反而是匀着壹抹焦急跟绝望。
医者父母心,孟怀柔见此状况,也顾不得多问对方爲何要袭击自己,只是好言提醒道:“你的伤口需要止血,若是托大就不好补救了。我是大夫,我可以帮你。”
孟怀柔拉过壹旁的药篓,想是对方不明白自己说的话,用自己所学不多的当地话,连说带比划又重复了壹遍。
少年弄明白之後,神色之中迸出壹丝欣喜,壹撑腿原地壹跪,砰砰磕了两个响头,起身便拉着孟怀柔走。
孟怀柔被他吓了壹跳,险些又壹脚踢上去,见他急急忙忙比划着什麽,耐着性子猜测:“你是要我去救什麽人?”
少年连连点头,壹边忙不叠地拉着孟怀柔往前走,匆忙之间也顾不得照顾她的步伐,几乎将她拉扯地载个跟头。
孟怀柔感觉得出来对方身上不再带有敌意,整顿脚步跟上了他。
干涸的河沟里到处倒塌着被风侵蚀过的残垣断壁,草木在淤积的泥土之间肆意生长,遮蔽成壹个个虚实不壹的空间,让人每壹脚踩上去都由不得绷紧心神,唯恐下壹刻就会冒出什麽毒虫异兽来。
孟怀柔的额头不自觉冒了壹层汗,终于在壹处横倒的石柱前停了下来。
那个哑巴少年将石柱上遮挡的壹些树枝移开,孟怀柔这才看见那里躺着壹个昏迷不醒的男人,发青的唇色在如玉的脸庞上尤爲明显,紧皱的眉下双目闭合,似乎十分痛苦。
哑巴少年不住地朝孟怀柔招手、比划,似是在央求她施救。
孟怀柔壹眼看出男人中毒已深,若不赶紧处理,毒入心脉後大罗金仙也难救,当下解下药篓,上前探了探对方的脉搏。
“把你的刀给我。”孟怀柔说着,已经解开了男人的衣裳,露出他臂弯上青黑淤结的伤口。
少年拿着刀,犹疑不已地盯着孟怀柔。
孟怀柔知道他还是不放心自己,遂从药篓里拿出自己采药的小锄头扔给他,“这锄头也能砸死人的,你若看我不对,用这个也壹样。”
孟怀柔说罢,不再等少年反应,从他手里夺过刀,极快地在男人的手臂上轻划了两刀。
少年看见那新添的伤口,下意识抓起地上的小锄头,握得紧紧的,似乎下壹刻就要从孟怀柔的脑壳上砸下去。
孟怀柔救人心切,根本看不到少年什麽表情,在划破男人肌肤的壹刻,连忙找准几个穴位壹点,用指腹推捏着他手臂上的脉络。
不出片刻,那极细的刀痕里便流出黑褐色的血液来,男人臂弯之间的青黑也渐渐变浅了。
少年这才确认孟怀柔是在救人,不觉松了口气,抱着锄头安静地守在壹侧。
孟怀柔兀自忙活了壹通,最後把捣碎的草药敷上去,才有了歇壹口气的空闲。
“他还有些外伤,到时候怕是会发烧,注意着些倒不至于太危险。我手边药草有限,若要根除他体内的毒,还需从长计议。”
少年听到人没有性命之忧,紧绷的脸色终于松懈了几分,对着孟怀柔又是砰砰两个响头。
孟怀柔看着他额头上的土印,无奈地摇了摇头,指了指他腰间的伤口,“你的伤口我帮你处理壹下吧。”
少年似是没听到孟怀柔的话,只壹个劲儿盯着地上还昏迷不醒的人,就怕有什麽疏漏。
孟怀柔看得出对方对他的重要性,于是道:“他醒来还需壹两个时辰,你要是失血过多有什麽意外,他可就没人管了。”
少年听罢,犹豫壹瞬後,这才乖觉地让孟怀柔给自己包紮。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孟怀柔看着无垠的夜空,也没了打道回府的念头,只是有些担心自己若壹夜不归,寄住的阿妈家必然也会心急如焚。
只是眼下不止夜路难行,就是这素昧平生的伤者她都没法放下心来。
那个哑巴少年提着短刀出去,不到壹刻锺提了三只野兔回来,蹲在壹旁认真地处理着。
孟怀柔抱膝看了片刻,心头的焦灼渐渐平缓下来,然後便听到旁边壹声轻吟,她救的人似乎已经转醒了。
云焕睁开眼睛,视线中出现的并不是壹直跟在身边的罗桑,而是壹张陌生的芙蓉面,黑而纯净的眼眸,闪闪发亮,像夜空点缀着星辰。
云焕有片刻的失神,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提醒着他现下的处境。
“你的伤口还没有凝结,最好不要有太多的动作。”孟怀柔见他坐起身,连忙提醒了壹句。
云焕听到她的口音,微微撩起眼皮看向她,“中原人?”
孟怀柔点点头,没有就此多做解释。
壹旁的少年罗桑看到云焕清醒,转瞬丢下手里的东西跑了过来,手上比划得有些淩乱,嘴里还咿咿呀呀的,看得出来十分高兴。
孟怀柔根本看不懂少年在乌拉些什麽,倒是那个清醒的男人像是会读心术壹样,不时点着头应壹两声。
孟怀柔识趣地坐了回去,打算等他们说完话,再帮忙检查壹下伤势,等熬过这壹夜就可以回去了。
孟怀柔临时出来,身上除了壹个水囊什麽都没带,倒是还占了罗桑的便宜,吃了顿香喷喷的烤兔肉。
罗桑感激孟怀柔救命之恩,遂把自己那份也推给了她。
“我已经吃饱了,你快些吃吧,你家的那位公子还需要你看顾的。”孟怀柔看得出来罗桑对对方的恭敬,猜想他们应该是主仆关系,遂如此说道。
罗桑见孟怀柔确实不需要了,才走到壹旁大快朵颐起来。
孟怀柔早听图蒙说过这草原上也不太平,所以也没有乱打听,只做好自己应做的事。
云焕因爲有伤在身,也没什麽食欲,早就靠在壹边闭目假寐了。
孟怀柔不时观察着他的伤势,见他的身体渐渐朝壹边歪去,遮盖的衣物摊开了大半,下意识伸手去揪了壹下。
谁知下壹刻,壹只手铁钳般钳住了孟怀柔的手腕。
孟怀柔不觉壹惊,擡眸对上云焕黑沈沈的眼神,遂提了提他身上的衣物,表示自己没有别的企图心。
云焕盯了孟怀柔半晌才松开手,倚在壹旁再无睡意。
孟怀柔摸了摸被抓疼的手腕,暗道这主仆二人戒心重。
云焕看了眼前边趴着熟睡的罗桑,眼神微瞥向孟怀柔,扬起的唇角带着些许嘲讽的意味:“中原的人都这麽慈悲心肠?”救壹个素不相识的人,还爲此在外留宿壹夜?
云焕多的是不相信,只是只问了头壹句。
孟怀柔对他的语气有些不喜,不过还是淡声道:“我是大夫,行医救人是本职。”
“哼。”云焕别开脸,显然对孟怀柔高明大义的说辞很不屑。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孟怀柔也不想搭理壹个不知感恩的人,只是看着云焕不同于游牧民族深邃的俊逸脸庞,不明白他爲何会对中原有莫大的敌意。
“怪人……”
孟怀柔悄声念刀了壹句,看天色已晚,便打算找块地方也歇息下来。
她蹲坐得久了,壹站起来难免腿麻,脚尖壹下踩进地上的碎石堆里,身子壹歪就朝壹旁跌去。
云焕还敞着缠布条的半截身子倚在那里,孟怀柔跌倒的时候下意识撑了下手臂,于是就成了她牢牢把云焕扣在身下的姿势。
孟怀柔还在爲没有碰到伤口而庆幸,云焕轻撩起眼皮,凉凉地看着她。
“投怀送抱?”云焕也不等孟怀柔解释什麽,兀自下了定语,伸手就抓上了她的屁股。
孟怀柔壹下如同被火烧着了似的,蹭地弹了起来,面红耳赤地看着这个登徒子,羞得脸颊鼓鼓,“你——你干嘛!”
云焕摊了摊方才触碰过那柔软的手掌,眉毛轻擡,壹副不当回事的随意。
孟怀柔是万象森罗的小师妹,平常有壹大帮子师姐师兄护着,有人要欺负她早被打回去了。她哪里见识过这种无赖,当下又羞又气,却连骂人都不会骂,只是红着眼睛抱膝坐到了壹边,只期盼快些天明,再不理这个白眼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