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这尘世,街道上四面八方皆是鬼怪,与之人群刹刹交融;现世都市乱谈讲得乱糟,鬼并非只晚间出现,晨间它也亦在。
在何处?暴戾的蜷在你的屋里,未被家人安魂的散在街道上慢走。
它们也如常生活,似乎人。
饿死鬼攀附在小吃摊,吊死鬼牵着透血光的绳,横死鬼自每一辆车上兜风。倘若远方有办喜事,丧气鬼穿孝服,阴戾着不言语。
够了否?一辆车恰巧刺穿一张鬼身,鬼便借势攀升进她车头。里面的人永远也不晓得她自己正带着鬼走。
白如伊归家去,乡野亦有杂鬼,落水鬼在湖边,一双血透过的眼可怖地盯住海面。乡野之鬼很显然要较之城市少许多,却大多都积攒够大的怨气。
自这法律无法触及之地,连监控亦未有,所有案件都蒙冤,便使得冤死鬼愈发愈多,怨气愈发愈浓,道士愈发愈难以处理这怨气,不是够正常么?
这些白如伊无处去理睬,便只是将车停于家门前,而后带下钥匙。
钥匙是用一根红绳串联,红绳上捆了几节钥匙,车钥匙,家门钥匙,余下还一件钥匙,这是白如伊父亲特地留予她的,讲是未来总有因缘去开这秘钥。
当年还仍历历在目,一晃神,便似乎是四年前。
白如伊父亲唤白泽,是附近有名出马仙,因技术高超,将要出道,很够人气。
死时却是出车祸,大限至。
仙家曾讲过:“早识得你父亲命短,他是善,于是我们缘未断,你是他闺女,我给你磨难便是为此。”
白如伊那时出门历练,去常青园。出车祸当天正在常青园看事,事主家里母猪忽然产下三颗无相卵蛋,事情很够难处理,牵扯不仅仅是投胎还有阴界关系。
当时仙家正上身,同阴阳两界互通,鬼使也在旁听;白如伊是忽然觉得背后凉,其次便是心一直跳。
她看得见,意识够朦胧之中,是鬼神给她传音,是鬼使自她身后,牵着她的魂魄。
白泽曾教过如伊:每每有亲人死,羁绊便会断。羁绊断后,人心层内积郁一切情绪便会骤然一下散去,变很释然。仅余下温热的心房很凉凉地颤。
原先少女仍只半知;如今白如伊却很晓得出什么事,也不曾管顾。什么母猪?
当下便冲出室内,驾车连夜赶回家中。她只听见电话一直闹铃一样,交警已然同她交代过人死,电话却仍是叫不停,够烦扰。
手机叫了三轮,白如伊一直以为是那户人家骚扰,却并非。
这回响了,她掀开手机瞥眼一观,却是明晃晃的‘白’字。
这是白泽,她父亲。
白如伊晓得这是灵异,却仍接听。
电话已然通,夜色更晚,车影摇晃似乎要走进阴界里,女人很听见,内里便是有人哆哆嗦嗦地动,磕着齿:“小娃。”
这语速很快,很急,不似乎是白泽,反而似乎他仙家:“死、死!取钥匙,中间镂空。”
白如伊听见,便紧住了嗓,应衬:“好。”
“死前有……有心愿!”
太平间内,有人似乎听见鬼讲话,便进门拿手电。
好容易附在死尸身上的仙家骤然遭阳气弹飞,故去的白泽已无法再张口。
余下的仅仅是骤然亮起,够阴险的电话以及男人腰后兜的钥匙。
来人摸摸脸,够惊悚地叫:“有鬼!……出事了,有鬼!”
半个医院跑过来,调室内监控,却只见到死人自那头阿阿地念经,身畔手机亮闪着,不知呢喃着甚么。
从此以后,白如伊便独挑住大梁。她也曾去听过监控内她父亲嗓音,却无收获;她也曾问过她父亲心愿是甚么,不过仙家早闹缄口,半分也不肯透露,说是有关乎天机,这要依凭缘开启。
于是她至最后,也只空空拿走一件绣住精致花纹的秘钥。
这纷扬世间,一切也都讲究缘字。
你今日同谁见面,偶遇谁,选择哪条路线会遇见谁,都是天中注定。
人的命是天注定,这话固然无错,但天意只占七分,包括你人生关键走向,家中人大限何时至,你究竟投胎何方。
自我努力便又是一回事,天意不局限你,与其说是天意局限你,不如说是你局限自己。
思考至此,白如伊似乎猛然明白了什么,一刹那间醍醐灌顶。
“依凭缘”,同“缘至”,这两者梦境是否有挂钩?
倘若有,缘至是否并非是那男人,反倒是它事?
女人抬首,眼前很显然是她家中木门已然半掩,刻上如意吉祥四字的锁头早已不翼而飞。
那么,这般多天来,困扰她的究竟是谁?
白如伊似乎也殷切了,单薄的步愈走愈快,直直推开那扇半掩着的门。
她未曾说话,似乎怕惊扰走缘分。
缘自何方?自室内,刹那间入目是雾气缭缭绕。供的堂口,请来的动物仙正端正地坐好;白如伊似乎自云雾里见着坐莲的观音,却又自一霎消散。
再一看,云雾不过是寻常的香,白如伊惯用的香总会带这效果,此时香正静静燃。
似乎有影。
白如伊目光够快地转,却见着在长桌之下,蒲团上跪着一物什。
往常她跪这蒲团,可如今跪着的身影却并非是她,而是一头通白狐狸。
这白狐还很年少一样,团做一团,轻轻地倚进蒲团里。
它似乎不属这世间,皮毛透亮,白至出了尘,只是看背便晓得,它定生得极其漂亮。
似跪么?好似。却也似乎睡着。为不去惊扰它,门前女人并未掩门,仅是回身,一步一步地接近。
它是睡着了,并非跪。
灵狐自这蒲团上打成一团,白如伊静静地挪步,它也未曾晓得,只是呼噜呼噜地打舒服。
有些物事走近了才得以发现,便正如当下,不知何时,白如伊已然至这灵狐身前了。
只见这灵狐生出的大尾巴牢牢地缩进去。
而它怀中,很赫然是一件锁。
白如伊够幽静地垂下墨眸。
——这锁不是旁锁,正是白如伊所悬挂家门前的“如意吉祥”锁。
这是一件家传,白如伊听过白泽讲过,曾经他们祖上几辈便都是用这锁头,时光大抵可追溯至明与清交界,大动乱那时。
以往这锁挂于家门,显得够突兀。
如今自这狐狸怀中,却显得无比自然,仿若这本身便是它的一般。
是报德?还是报怨?这年少狐狸,这小狐狸。
寂寂独立于仙家前的白如伊够淡然从容,见着此,脑子仍未锈,仍在转。
常规时,动物入家门,尤其是狐狸刺猬蛇等含灵性最过为深刻的动物,目的除却报恩,还会有报怨。
报恩,便是你这辈子或是上辈子有恩惠施与它,动物通灵性,都晓得报恩,得了道后,便会想方设法地找你。
报怨,便是你这辈子或是上辈子曾对它不仁慈,原先它只未得道的动物,不得做甚么。如今,得道成仙了后自然过来报复。
这狐狸是来报德报怨?白如伊很晓得通灵的狐狸都是甚么模样:毛色白,鼻子湿,表现得通常很亲近人。
这狐狸很显然便是通灵的狐,得了道么?来报复么?白如伊胆敢作保她这一生手上未染动物血液,莫非是白泽那年代之前结下的仇怨?
如此思索之间,狐狸好似闻见有生人气息,鼻子湿乎乎地耸耸,便晃晃立起身来。
白如伊下意识将手别至香堂,指节扣住一按钮——仅要她朝下一按,便可使之机关动作,将这室内淡淡地掉包,将一件新的室内推至地面之上,使得重见天日。
只要她想,便可让这狐狸永远地留在她所处房间的下头,再也找不见她,生生饿死渴死。
纵然再神通,七窍尽开,面对奇门遁甲亦是一窍不通。
它害人么?女人一双眼却也定定地凝住。
却只见这小狐狸且柔地将爪子垫住下颚,伸了一个懒腰,毫无害人之心。
这下白如伊算是见着了,这狐狸并非是将锁头抱在怀里,而是紧紧地用一条项圈,给她这锁圈进项圈里,又自己颇听话地戴上了。
该怎么说?送货上门?
这项圈的材质还是白如伊用来束腰的皮腰带,这来报怨的狐大仙当真不挑。
白如伊下意识问道:“敢问仙家何处高就?”
白狐生得一双青眼,好生水色,正婆娑。它甚么也未应,仅是抬起爪子指指脖颈间的锁,似乎柔软地笑了片刻。
它通身白,爪子却染些墨黑。此时,黑透的爪便指向锁头上刻着的“如意”。
白如伊目光够幽地打量:“如意派来?如来?”
好似猜错,狐狸追着自己的尾巴转了个圈,似乎在示意什么,又指了指自己。
白如伊似乎也懂什么:“白色象征如意?”
狐狸软软地叫一声,似乎是否决,又指指自己,又指指项圈。
白如伊这下晓得了:“你叫如意?”
青眼的轻轻点头,旋即便别过身——顷刻它身形变化,由少年期化作幼年,待它别过首时,便似乎一只正常的狐狸,将青眼换掉,变成琥珀的润色。
它当真是一小狐狸了。
而之前便仿若一梦境。白如伊仅仅晓得这狐狸叫如意。
原先所见,原先所听,此时通通淡忘。白如伊便仅仅记得这是忽然闯进室内的狐狸,并非寻怨,也并非报恩,只是通灵性。
而她为这只狐狸取名叫如意。
如伊,如意。
还为这狐狸粗糙地制了一件项圈,上面带着家门前的锁头。
——以下是作话(作者有话说。)
唐映枫和黄楚桐有新歌了。《秋日心上人》,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