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穿过树叶，被剪成碎金打下来，在女生的脸上跳跃。
程沥青头顶的太阳被挡住，她有所察觉，睁开眼。
梁川约莫是刚打完篮球，穿着白色的无袖体恤，额前的头发被汗打湿，背对着太阳低头看她。
男生站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你在这干嘛？”
她情绪不高，反手覆在眼上，轻描淡写道，“在晒太阳。”
梁川看了眼她被晒得微微发红的脸颊，哂笑一声，“兴致挺高。”
她含糊地应了一声，神色恹恹，任头发散在凳子背上，慢慢被太阳晒干。
程沥青没说话，约莫半分钟后就听见脚步声渐远，脸上的热意又强烈了些。
程国就是这时候给她来电话的。
她开始没接，电话那头却打个不停。程沥青烦躁地从包里掏出了手机，手机屏幕上两个大大的“爸爸”在跳跃。
她收了收周身阴郁的情绪，深吸一口气，“喂，爸爸。”
“怎么这么长时间才接电话？”
“刚刚放学，手机在包里没听见。”
程国“嗯”了一声，“新学校还适应吗？有……交好朋友吗？”
程国像是很在意这个话题，接连问了好几个相关的问题。
“嗯。”程沥青将刚才用来擦头发的纸巾在长椅上摊开，双脚曲起踩在上面，双手环抱住膝盖，瘦削的下巴抵在上面。
“挺好的。老师很负责，同学也很……友好。”说到这的时候，她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同桌呢？男生女生？好相处吗？”
她下意识地点点头，意识到程国看不见才缓缓开口，“嗯，同桌也……”
话还没说完，面前的阳光被挡住，她抬眸，话语一滞。
几分钟前已经走了的男生就站在她面前。
没有听到她的回答，程国在电话里喊了她一声。
梁川下巴一扬示意她说完。
程沥青收回目光，慢吞吞地开口，“也很……好。”
和程国又随意说了些话，她抬头看向还立在原处的男生，“你怎么回来了？”
话才出口，程沥青眼前一黑，柔软的布料摩擦过脸庞，有阳光透进来。
她意识到这是什么，从头上扯下来，眼里带着询问看向男生。
男生的眼神有些不自在，看了眼她湿答答垂在背上的头发，冷哼一声，“不回来怎么经得起你这声夸？”
和程国打了个电话，程沥青心情缓和了不少，她笑嘻嘻地拍了拍旁边的空位，“同桌，坐。”
梁川眯了眯眼。
她的表情一扫刚才的冷淡，换上了他这个星期所习惯的笑脸。仿佛刚才她脸上的寡淡只是他的错觉。
她将淡灰色的浴巾扯过脸颊，只露出一双眼睛，话里笑意很浓，“同桌，你太好了。我忍不住要夸赞你了。”
人帅心善，夸赞夸赞！
他抿了抿唇，神情淡淡，“刚好包里多一块。”
程沥青摸了摸还没有被扯下的吊牌，点点头也不拆穿他，“理解。但还是谢谢你。”
梁川“嗯”了一声，“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刚走两步回过头来，“你今天还要我送你回去？”
程沥青知道他是指上次送她去警察局的事，眼睛弯了弯，“报告同桌，我马上回家。”
梁川：“……哦。”
咖啡店里。
王苏南看到梁川进来，忍不住催促，“你怎么才来啊，游戏都打了两轮了。”
他随意应了句，环视了房间一圈，“怎么就你们俩？”
“不知道啊。”王苏南嘴里叼了根没点着的烟，“包子言没回我，宋言嘉估计还没下课吧。”
他话音刚落，房间的门再次被推开。
王苏南索性放下手里的球杆，“怎么回事啊，一个个的都迟到半天。你们三不会背着我去别的地方玩了一波才回来吧？”
“神经。”包子言瞪了他一眼，“我教训何欢颜去了。”
“又来？这都一年了这个女人这么执着？”
作为罪魁祸首的宋言嘉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把话题转移到梁川身上，“你也刚来？不是早打完篮球了。”
“碰上个可怜小孩耽误了点时间。”
包子言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他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不过她此时更关心另一件事，“本来今天我想给何欢颜一个教训，三天两头找我烦都烦死。结果她拿水泼我。拿水泼我就算了，还泼不准。呵，这个傻逼。”
其他三人：“……”
王苏南很好奇女生间的撕逼行为，“然后呢，你泼回去了？有没有打得她哇哇直叫？”
“傻逼。”她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她泼到了我们班新同学，人家话都没多说一句，直接把她的头按在水龙头下。”她慢慢回忆了一下，“看何欢颜那个样子应该还是够呛。”
“谁？”梁川心不在焉地听着他们说话，脑子里还是刚才女生一头湿答答的乱发，他转头又问了一遍，“你刚说谁？”
“新同学，你同桌啊。”
包子言撩了撩自己的卷发，“你同桌还挺强，这手起手落间眼都不眨一个，动作那叫一个利索，很有我当年风采。“
“我靠，真的假的，我看她平时娇娇弱弱的，我还以为就是个对着川总犯花痴的小鸡仔，跟他之前那几个同桌一样。”
“别。”包子言比了个手势打住，“完全不一样，我还拍了视频。”
视频里看不清女生的脸，从背部看过去只能看见瘦削的背影，以及将何欢颜按在水龙头下的利索动作。
啧。
这动作很利索啊，一看就是个老手啊。
梁川脑袋里那个顶着一头湿漉漉长发的可怜小孩瞬间变成了一个女霸王。
他心情有点复杂。
一旁被他们说的对川总同桌产生了莫大兴趣的宋言嘉早就伸长了脖子，看着视频里还不时发出几声“卧槽”“牛逼”“动作快狠准”的感叹。
就是。
这背影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当女生转过身来，清清冷冷的神情出现在摄像头里。视频播放完毕的同时，宋言嘉觉得白瞎他刚才那些赞美了。
怎么是住他家的那个小土鳖。
他嫌弃地撇了撇嘴，脑子里还停留着她刚才的那套动作，想到了什么他心头一紧，“所以……她知道何欢颜为什么泼你吗？”
“应该不会。我没和她说话。”
就当宋言嘉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就听到她又施施然地开口，“不过也不一定，何欢颜声音跟个大喇叭似的，整个楼道里又没什么人，我估计她也听了个八九不离十了。”
宋言嘉回想了一下她刚才利索到一看就是打架惯犯的动作，又回想了一下他平时不怎么友善的态度。
她爸是干什么来着？
好像是个当兵的。
好像还是个上校来着。
靠。
宋言嘉简直无话可说了。
这丫头怎么这么深藏不露。
他把包往肩上一甩，拿起桌上的水猛灌一口，“我先走了啊，晚上聊啊。”
哎？
王苏南不满地嚷嚷，“搞什么，你他妈才来了十分钟。”
宋言嘉骂骂咧咧地回头，“我他妈再不走，这将会是你见我的最后十分钟。”
宋言嘉就没见过程沥青这样的人。
他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小姑娘戴了一个鸭舌帽，短短的头发整齐地别在耳后，长得挺乖，表情也是真的面瘫。
江雅让她叫人，她就一个一个叫过去。
他还应了她一声哥。
还挺乖。
这是宋言嘉对她的第一印象。
宋言嘉从小没了妈，他爸周围也没啥女性出现，他也就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结果在他高一这年，他爸突然给他领回来个新妈。
宋言嘉对他这个空降的新妈没什么好脸色。就这么过了没多久，又给他带回个妹妹来。
哟，真热闹。可别出一年把家都给搬来了。
宋言嘉印象里程沥青对他态度最和善的一次。
从那次后，他们俩只要一讲话，程沥青恨不得把他往死里怼。
那嘴皮子跟修仙似的。
宋言嘉回到家的时候，家里空无一人，整个房子静悄悄的。他蹑手蹑脚地上楼，在经过程沥青房门的时候，宋言嘉下意识地停了下来，把耳朵凑到房门上。
怎么没声音？
不会偷偷在哭吧？
还是说在估摸着怎么打他？
就在宋言嘉在内心开展一出情感大戏的时候，门突然开了。
程沥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干嘛？”
他眼神四处乱瞟，“随便逛逛。”
程沥青斜着眼看了他一眼，直接绕过他往楼梯走。
“哎？”宋言嘉看她走了，“你还好吧？”
程沥青头也没回，“我能有什么事？”
语气还挺平静，好像和平时也没啥差别。
这是没有要和他算账的意思吧？
这么一想，宋言嘉胆子就大了起来，跟在她后面下楼，“我说你没事去招惹什么何欢颜，那女的超级可怕，跟块牛皮糖似的。”
她拿起水壶往玻璃杯里倒了点水，没说话。
“哎你这人，你做事有点不经过大脑。和谁闹腾不好，你去弄这个女的。”
“你是觉得你今天很威风是吧？”
“是她先泼我水的。”程沥青重新斟了一杯水，就往厨房外走。
“那你也太冲动了。”
“这女的拉帮结派的，你打得过吗？也就我还能打赢她了。”
宋言嘉的初衷还是担心她下次被何欢颜找麻烦，但话一出口就变了味。加上程沥青破天荒地没怼他，他更加嚣张地念叨。
“太冲动。太冲动。”
“我靠——”
宋言嘉绝对绝对没有想到程沥青竟然就这么把他摔了。
她左手一伸，脚不知道怎么一迈，等到他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在地上躺着了。
宋言嘉因为过于目瞪口呆，程沥青低头望去的时候，他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倒在地上，嘴还没有合上，多少显得有些滑稽。
程沥青今天是真的不想怼宋言嘉。
偏偏这个人还不知道收敛地往上蹭。
她重新拿过桌子上的水杯，就这么直着身子往地上看，“请问，现在我打得过了吗？”
花女士：呜呜呜又是三千字的大肥章！大家快用夜明猪猪砸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