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天光微曦,窗外小鸟的雎啾啼叫婉转动听,林靥睁开沉重的眼皮,意识尚未回笼,就隐约觉查到自己的吐息比平时灼热些。就见外头有一小婢,挑了帘子,细声细语的问到“姑娘可醒了?”朦胧的嗯了一声,随即一串婢子仆从鱼贯而入,手里皆端着盘、匜、鉴、盆、斗、壶等盥洗工具,服侍着林靥清洁身体。洗漱完毕后又备好饭菜,左肴右被,食居人之左,羹居人之右,一切用度如旧,只是见周遭的环境并非自己常居的公主府,而是阴冷的内惩院单间,心中不由戚戚然。
那小婢上前为林靥布菜,象牙着在她指尖开合,拾起一筷小菜,放到林靥面前天青色的汝窑瓷碗中,林靥盯着那瓷碗釉质表面蝉翼般的细小开片,愣愣地出神。“姑娘好歹吃点,别白虚耗了身子,这头道菜名叫山家三脆,是陛下特意吩咐御膳房做的,选用嫩笋、菌菇、枸杞芽清炒而成,可清内火,有疏肝解郁之功效,姑娘不妨尝尝?”林靥昨日被威胁过,硬着头皮食不知味的尝着,这边又劝道“姑娘尝尝这云腿雷笋汤,作为滋补,兼有健脾养肾之用。”精瓷调羹舀着浅黄色的汤汁,偶还有一两粒枸杞子,林靥熬了几日,食欲渐开,对方见其意动,体贴的介绍:“这道啊,名叫糖蒸酥酪,采用新鲜的水牛奶与廖糟蒸煮而成,口感酥润,还能美容养颜,对女子大有裨益。”
缓慢地品咂着酥酪,感受着唇齿间的细致,即使在这种境遇中也不失风度。侍女又服侍着林靥拭了拭嘴角,以清水洁手,又都沉默地端着食盒退下。试菜的女子位列最后,眉眼低垂,反身弯腰,小步退下。“你叫什么名字?”林靥状似无意的问她,“回姑娘的话,婢子含笑,有事还请姑娘吩咐。”又放下锦缎帘子,房间里又变得空荡荡了。林靥褪去鞋袜,合衣又睡下了,没有计量时间的滴漏,不知今夕何夕,一切都变得浑噩起来。
伴晚点灯十分,林靥依稀感觉有人进来点灯,豆大的烛火在纱幔上跳动,映出点点猩红色的光芒。只听到一声苍老而低沉的女声“姑娘可曾醒了?”便解开纱橱的帘子看去,只见一老妇立于面前,神情严肃,不见喜怒颜色。“姑娘可叫我李嬷嬷,晚间前来,或许扰了姑娘清净,还望姑娘海涵。”“林靥不敢,不知嬷嬷有何指教?”“指教倒也算不上,还请姑娘起身。”林靥被对方要求着走上几步,转身后看着对方阴晴不定的神色有些惴惴不安,不知这老妇前来是谁的主意。
只见嬷嬷说“姑娘仪态定然是合体的,也无需多加训导,可是这身量却有些苗条,明日便有太医食补的方子上来,以后晚间也会有专人负责给姑娘按摩身子,还请姑娘配合。务必使姑娘秾纤合度才好。我知道,姑娘不愿做那以色侍人的勾当,可现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太祖推翻了暴虐无道的钱荣 ,建国之初因哀民生之多艰,未曾大兴土木,只将原有的宫殿改制,那钱荣曾搜罗了各地的奇技淫巧之物,皆用上好的材料制成,太祖虽目不忍视,却也因材质稀奇锁到库房之中。”
李嬷嬷满意的看到林靥瘦削的身子略有些摇晃,复又补充道“陛下的心意想你你也是能见得的,姑娘这虽身在幽宫,这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比量着的,陛下也是我打小时候看大的,这少年人的情爱就像冬日的冰凌凌的刀锋似的,握在手中,既伤了她,也伤了你。还望姑娘柔顺些,也免得吃苦头。今日天色已晚了,老身就不在躁扰姑娘了,姑娘早些歇息吧。”
李嬷嬷施了一礼,福了福身便告退了,可她这一番话却使林靥古井无波的心情浮动起来。
不久就有仆下抬着一人之高的榆木桶进来。一行人忙忙活活的不知在准备些什么,林靥细细数了数,总计八斛热汤。未几便有婢子手持犀角制的梳蓖为林靥蓖头。先解散了发髻,使青丝滑落,随即便有人捧了兽纹铜镜来,灿灿金光,媸妍可鉴。前几日绝食却也不减容色,只略清瘦了些。小仆手持云头牡丹梳,由上至下,疏通发尾,又拿了半圆描金的篦子深入发根之中,清理根部。完毕后解开外衫,褪去交领上衣与洒金下裳,松开里衣的系带,脱去抱腹,露出雪肤。怕林靥着凉,又为她披了一层薄纱,便簇拥着她朝热汤走去。
莲步轻移,踏上备好的木阶,将整个身子都浸入水中,左右立即洒下香料与香粉,身后也有人拿来了无患子,先淋些热水,湿润头发,又抹上些皂角,然后手指的指缝深入发丝,轻轻揉搓起来。面前则不断有人添加热水,并把花瓣撒在林靥的胸口、小臂、肩膀等部位。等出浴后,为她裹上了一条干爽的沐巾,将她放置在卧榻之上,几个略懂岐黄的丫鬟将她团团围住,揉弄她像在揉捏一块发好的面团。她们可能是滴了些蜂蜜或是什么别的混合物,在以她的肌肤为画布施展,那香气飘散到鼻尖,嗅闻起来就像美酒一样醉人。林靥感觉自己像陷在甜蜜泥沼里的猎物,脸颊也不自觉的有了红晕。
正当林靥放松之际,她们示意林靥翻了个身,口中突然被含了一个玉雕玲珑球,随即涂抹上一层蜂蜡般胶状的物质,待到稍微凝固——狠狠一撕!“唔!”想要喊痛的话语全都变成了呜咽声,这个工程却刚刚开始,连最私密的幼嫩部位也没放过,通通揭了个干净。林靥此刻冷汗直冒,浑身光洁的如同新生的婴儿,婢女们又抹了一层糊状药膏作为养护,便包裹上一层柔顺的锦缎,如同一只成型了的茧。只不过别的茧里是等待蜕变,等待她的可能只是无尽梦魇。
侍者们沉默退去,同潮涨潮退一般,无声无息。林靥盯着点好的飞凤红烛,愣愣出神。火光摇曳,淌下鲜红的烛泪,凝固在金烛台上,像她血管里日渐冰冷的血。
她好像听到銮驾落地的声音…
起初是吱嘎的推门声与落锁声,随后是柔软的千层底锦缎靴子与地面的摩擦声,那声音由远及近,每一步都像踏在她的心尖上,林靥感觉心脏像被什么攥紧了,连呼吸都带着沉闷的味道。等到那脚步声在门前站定,已经清晰可闻。对方挑起了门帘,林靥身体被拘束着,只能转动干涩的眼球,等待对方给自己带来新的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