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过了个拐角，那家奶油色的甜点店就出现在了吴念眼前。外墙马卡龙的色调让人心情愉悦，店外的露台甚至能眺望远处的海岸线。
只是店门口不知道为什么围了好多人，远远地能看到庄璇静在和一个扎双马尾的女店员说话。两个人都高挑又好看，伫在那跟幅画似的。等等，她刚刚不是才在庄宅见过庄璇静吗？她这是…来给自己买蛋糕了？
不过也不知道是人散得快还是吴念走得慢，等她走到门口时就只剩一辆白色的吉普车在店外了。司机关上了门正要驶离，吴念闪避了一下，车内女人看着后视镜里的吴念笑着打了个只有自己能看到的招呼。
吉普车驶远，吴念进店。
店里的座位上有个女孩在抹眼泪，还有两个店员在一边安慰。吴念经过他们身边，对着眼前一柜子的蛋糕失了神。毕竟是29岁生日呢，应该好好过的。就算没有去旅行，也应该准备个蛋糕什么的。可是现在好像太晚了。
说起来奇怪的是，她和林楠算是好友吧，但两个人都没有互送生日礼物的习惯。林楠生日一般都和家人过，她一般就在工作着过，现在要是问两人对方的生日，怕是都已经答不出来了。
吴念记得林楠最后一次帮她过生日是她们毕业的半年前，当时两个人都为毕业论文忙得焦头烂额，林楠却坚持一定要帮她过生日。
“谁知道毕业了你会跑哪去！都快毕业了，我还没去过Hot Water Beach呢，这次我们一起去。”
思绪被骤然发出的尖叫声打断，柜台后那个有些瘦弱的店员指着吴念：“你…你…你…”
“猫鼬，你再叫我就让大象揍你！” 风滚好不容易才送走哭哭啼啼的女孩，本以为总算可以让纠着的神经稍微休息下了，结果…她当初到底为什么要一时心软收了这个胆小鬼啊！不就是他们的调查对象出现了嘛，他们现在是在人家的梦境里，看到主意识有什么好奇怪的。
陷在梦境里的人通常都意识不到自己是在做梦，要是被猫鼬这么一叫醒了魂，怕不是他们都得交待在这。
梦境是梦境主人灵识的拓展，有些强大的灵识甚至可以连通异界，将异界的景色在自己梦境中重塑。但是梦境永恒不变的一点是——一切都没有实体。你可以在里面感受一个吻，品尝一块蛋糕，但都只能以灵识为受体。
实体要进入梦境，只能附灵于梦境中的人物。他们调查队每次调查都会先分配附灵的角色，不过她明明跟登记官说了她要当那种非常帅气，最好是骑机车的酷女郎的，结果呢？结果呢？！一个卖甜品的小红帽！登记官的理由居然是“你们三个要一起行动，甜品店最合适。”
风滚有些嫌弃地看了眼自己的队员。
吴念有些好奇的问：“大象？你们都互相叫外号的吗？是因为他长得又高又壮吗？”
阿滚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训人的样子落在吴念眼里就是：“哇，奶凶奶凶的，好可爱！这三人关系一定超级好”。
“是啊。他壮而且喜欢吃水果，所以叫大象。他瘦而且胆子小，所以叫阿鼬。我喜欢摇滚，所以叫阿滚。哈哈，哈哈哈，总不能因为他是大象，他是猫鼬，我是风滚草所以才这么叫的吧…哈哈…哈…”
一旁的阿鼬和大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今天小队是怎么了，怎么像一个害羞的小男生正在被喜欢的小女生问话一样。
天哪，她都在说些什么！趁吴念没注意，风滚狠狠一个眼刀飞向自己的两个队员。队员嘛，就是用来迁怒撒气用的，现在她感觉气顺多了。
阿鼬委屈地把要涌出来的眼泪憋回眼眶里，大象无奈地拍了拍了队友的肩表示安慰，虽然他真的觉得无所谓，大概他们大象皮厚吧。
被大象拍了一个趔趄，阿鼬觉得他更想哭了。
“哦对了，店里是不是有新烤好的面包啊？” 吴念收回看蛋糕的视线，鼻翼翕动，空气里突然出现阵阵香甜的烤面包香气。
猫鼬的背僵住了，这唤梦水准，她真的不是天帝的私生女吗？毕竟天界近万年来也就出了天帝一个梦神。
“有的有的，有焦糖核桃，太妃可可，还有奶油榛仁，都是刚出烤箱的。” 女孩的发丝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蔷薇色，甜甜的笑脸让人不由得心情愉悦。风滚鼓励自己：很好，继续保持甜美微笑。
“那我要一个焦糖核桃，两个可可吧。”
“好的，稍等哦。” 麻利地包好三个面包，双手递给吴念，甜声道：“欢迎下次再来。”
“谢谢。再见啦。”
等到吴念出了店门，阿滚马上送了猫鼬和大象两个白眼。
“小队，你这样看我…我们…我们会受伤的！” 阿鼬挺起他那干瘦的胸膛。推了推在他旁边像座大山似的大象。
大象的那句“我还好”硬是被阿鼬那泛着水光的视线逼了回去。他搔搔头，唔…本来他们两个就是没人要的队员啊，选队员的时候就剩了他们两个，要不是刚回天界的小队收留了他们，他们就得参加重训，或者直接收拾包袱回家了。
其实他觉得跟着小队挺好的，就是偶尔要被凶被嫌弃。老妈常说的那句“女人的长相是会骗人的”果然没错。
“来，猫鼬，给我背一下《梦境调查守则》第1页第3条。” 风滚微笑。
“若是梦境的正常运转被干扰，轻则主体灵识受损，梦境主人突然惊醒；重则会引来梦境之渊，将整个梦境噬入虚无之境。被梦渊吞噬了灵识的梦境主人，或不再醒来，或变为痴傻；而被梦渊吞噬的实体，则只能消散于混沌之地，万千年来，无一例外。”
混沌之地，万千虚妄，神魔同惧。《梦境调查守则》对猫鼬来说就是本恐怖小说。
“然后大象，你来说说我们为什么要用本体外貌附灵，大队长和八中队他们可用的全是梦境里人物的面貌。”
除实体外，梦境里出现的人物通常是主体灵在现实世界中所见各种形象的投射。其实附灵最好是可以直接选用梦境里附灵对象的面貌，这样与梦境的契合度更高，不容易引起主体灵识的抗激反应。
“为了方便联系…也因为妖族无权改变本体面貌。”
“明白了吗？天界并没有那么在意妖族的死活。所以都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了，不然我拿你们去喂梦渊！”
“还有阿鼬，你看看你这小身板，格斗补考及格了吗？大象虽然你…”风滚还没训完话，就被折返的吴念打断了。
“不好意思，这个焦糖核桃真的很好吃啊，麻烦再帮我装两个吧。”
眼看小队一秒切换微笑小天使模式，一旁的猫鼬惊得下巴都快掉了，大象倒是依然一脸平和，十足佛家根骨。
“对了，我想起来我以前养过风滚草的。” 吴念接过面包：“我倒是一直挺喜欢风滚草的呢，感觉又自由，又勇敢，又坚强。”
每到旱季，风滚草就会把自己的根从土里收起来，随风滚动，直到找到新的归宿，就又生长开花。吴念一直觉得这种会流浪的植物超级浪漫，她三年前去戈壁采风的时候还意外捡到过一颗风滚草种子。
风滚的脸上浮上一抹红晕，肩膀悄悄打开，背也更直了。
“可是风滚草在美国是有害植物，旱季的时候会滚成一团，堵人家院子。身上还有刺，会扎人。”猫鼬说完就后悔了，完全不敢抬头看自己队长的眼睛。真是太吓人了，他决定到明天为止，他都要装死！
“它们大概也不想被围栏之类的拦住吧，我们已经占了人家的家园了，既然人类比植物更有行动力，那就是我们的责任去帮助它们。是不是太圣母了？”吴念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人类也不过是大自然手中的一个棋子罢了，应该和大自然中的其它住客一起和平相处。
待到吴念一手捧面包，一手啃面包身影渐渐消失在街角，突然一个手刀砍在猫鼬脖子上。
“去！罚跑十圈！” “大象你也一起，监督他！”
这真的不是滥用职权吗？阿鼬准备回去查一下调查队的匿名举报电话。
两个半小时后，两人坐在了甜品店门口的长凳上。一个气喘吁吁，瘫软如泥；一个…没什么反应，还是一副“岁月静好，我爱蛋糕”的样子。
“大象，要是我们也能起名字，你想叫什么？” 阿鼬趴在木质长桌上，气还没喘匀。
刚刚绕了这座山头十圈，一路有大队长的房子，中队长的房子，甚至是别的小队长的房子，一座座都那么气派。
为调查这次的梦境，调查司一共派出了三个小分队，一个中队，连大队长——朱家的大小姐朱穆都亲自来了。
除了他们小队，别的小队不是神籍就是仙籍。他们不但有自己的名字，也会分到像样的住所。
元历新政后，妖籍不许具名，也不许在辖地之外拥有物产。虽然上学、考级的权力得以保留，但他们哪一个，没有受过同级人的白眼呢？这次调查，甚至连住所都没有分给他们，大家只能去住冥界开在梦境边缘的旅店。
就算在梦境里，也是如此阶级分明。
“我想叫丁满，我听我堂弟说人间有部动画片叫《狮子王》，里面也有猫鼬。那里面的猫鼬因为太受欢迎，连自己的节目都有了。”
一旁的大象一直没回答，这个大块头已经…端坐着睡着了…
“唉，为什么野菊就贫贱，春兰就娇贵呢？这天地，难道不是一样的天地吗？”没人接话，阿鼬只能自怨自艾：“大象你说，我们妖族什么时候才能抬起头来，和各族平起平坐啊？”
店内的风滚默默烧掉手中的信笺：会有那么一天的，很快。
眼前的报纸摊在社会新闻页面。《当红明星夜店迷奸粉丝，聚众吸毒》，标题耸动。
下面一个潦草大字：
“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