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满城落灯辉『NPH,主师徒,年下』--三十七、飞鸟

正文 满城落灯辉『NPH,主师徒,年下』--三十七、飞鸟

明溦怔然看着他,由晴天霹雳到目光渐冷,当她回过神,深吸一口气,竟有些站立不稳。

她首先想到的是待霜阁的大雪,楼台,苍白与寡淡。相比于西夏故国的国仇与家恨交织,或者相比于在楼兰时的步步惊心,这种漫长的寡淡竟仿佛将她的生命尽数化开了。她的最为艳烈的部分被浓缩在了西夏国绵长的夏日与热浪之中,在此之后的事都仿佛前情的注脚。

她计算过许多种将宇文疾诛杀的方式,澎湃而绵长的恨意就仿佛那一封藏在书柜里的故国旧书。不去开启,并不代表它并不存在。

“……师妹是在怨我剥夺了你手刃仇敌的乐趣?”顾千帆笑道:“你又没提。”

西夏国王宫里的歌酒与欢声与漫长的时光都同宇文疾有关。那时宇文疾只手遮天,在王宫里横行无忌,但他对明溦极为宠溺。大漠缺水,水源在宫中也算稀罕物件,但明溦爱洁,他便将宫中唯一的泉眼化归到了她的寝宫里。

许许多多的怨愤与感激交织在一起,她觉得她像是寄生在宇文疾这个名字上的一束枯藤。即便这个名字的养分已经被她攫取干净,但倘若失了这份土壤,那些光怪陆离、连同待霜阁静谧的日子都像是飘在了云端。

明溦眨了眨眼,退了几步。顾千帆一把将她带入怀中。

“你这是太过于震惊,还是太过于开心?”顾千帆道:“还是事到临头,又突然舍不得?”

明溦抬起眼。她的眸光澄澈,黑白分明,倒颇有几分昔年平阳公主的意思。顾千帆眸光微沉,将她抵到干枯的树干上。他俯身在她的耳边,炽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脖子上,惹得她阵阵发痒。

“他死前曾求我来着。他看着我的眼睛,说,倘若他未有昔年这般行事不择手段……他问我,倘若他现在跪在我的面前,我能否放他一条生路。”顾千帆喘着粗气,俊秀的表情充斥着奇异的满足与阴鸷。“他还说,我身怀西夏国皇室血脉,倘若我想,事成之后,他能奉我为主。”

“然后呢?”明溦道。

“狗屁的皇室,狗屁的国仇家恨!我的目的只有一个,昔年他奸杀我母亲的时候,怎么没有料到今天……!”

顾千帆话音未落,明溦劈手斩向他的颈边!

他抬手挡下她的腕力,明溦手腕翻转,狠狠一扯,顾千帆的手背顷刻见了血。原来她的右手无名指上戴了一个银制戒指,戒指上的银饰雕饰尖锐,关键时也可伤人。她推开他的肩,死死盯着他,顾千帆被她看得发毛,怒道:“怎么?你这是被他玩上瘾了……?”

“你给我滚!我不想再看见你!”

明溦转身即走,奋力推了推门,却发现小院的木门早被人由外反锁。此处小院七弯八拐,即便大声呼救,门外也必是红袖坊的人。她愤然转过身,却见顾千帆抓过一张放在墙角的长弓,右手从墙角箭筒中抽出羽箭,羽箭架在弦上,箭簇直指她的面门。

洁白的羽箭在他的手中微微颤抖。明溦见状,冷笑道:“你恨我?杀了宇文疾还不够,你还要把同西夏国有关的旧人旧事尽数一把火烧干么?!”

顾千帆眯了眯眼。

“还是说,宇文疾既死,你思来想去,还是想继承他的遗志,利用我为你复国?”

“有何不可?”他道:“大梁国唯一的继承者对你死心塌地,倘若谋划得当,再借容氏与皇家之争……”

“师兄,你知道我最看不起你什么吗?”明溦笑道。

顾千帆并不如明溦那样镇定。他持弓的手轻轻颤抖,连着一簇羽箭也在他的手中轻微晃动,倘若羽箭脱手,不到十步的距离,明溦必死无疑。但在二人的对峙之中,明溦自始至终表情泰然。她背靠在门上,抬着下巴,好整以暇盯着他,仿佛生怕他不够愤怒,还将他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挑剔着打量了一番。

“你在害怕,师兄。即便在宇文疾死后三年,即便你亲手杀了他,你依然在惧怕他。你惧怕他,也惧怕我,正因如此,你才迫不及待地想将他留下的东西纳入掌中,想效仿他当年……”

羽箭脱手,箭簇擦着明溦的侧脸,旋即牢牢钉入门板中。

顾千帆从脚边又抽了一支箭,这一次,他持箭的手稳了不少。

“师妹。在我这里,你并没有那么多机会。”

明溦盯着那簇铁箭,片刻怔然,一言不发。

“你当谁都如你那小徒弟一样对你予取予求,屡次退让?”顾千帆冷道:“你今日既来,再想离开烟溪古镇,可就得问问我的意思了。”

“是么?”

许久后,他苦涩道:“一直以来,有一句话,我也想问一问你。你又为什么恨着宇文疾?这么多年过去,你早已经不是平阳公主,待霜阁上下对你礼遇有加,连当今天子都对你青眼相看。倘若你执意斩断过去,凭半残的宇文疾,他又能如何?”

顿了顿,他道:“你如此迂回辗转,念念不忘,不也同我一样么?倘若他当年所做的事情这般容易原谅,你又何必宁愿牺牲傅琛来换自己的一点心安?——倘若你不亲手杀了他,你的余生便都是他的影子。我也一样。”

凉风骤起,细白的雪汇聚到了廊下。昔年明溦拜访此间的时候,廊下还未曾生出细绒的苔藓。那时宇文疾尚在,他坐在轮椅上,戴着面具,脾性古怪,成日不见人。也唯有她造访的时候,他才能较平日开心一些。

这是二人身在西夏国时断然不曾有过的片刻安宁,与权势的倒错。她趴在他轮椅的一侧,宇文疾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她含笑看着他,心头却在想,究竟要如何手刃他才能更具艳烈与美感。

“师妹,我们安宁不了的。”顾千帆道:“像我们这样的人,如我们这般经历过的事,无论身在什么样的异国他乡之地,无论你的枕边人是谁,每每午夜梦回之时,你依然可以看见他,听着他的声音。”

而在西夏国地宫的那段日子,化作梦境之时,便多剩了黑暗中曳然的烛火,与投射在地砖上不断晃动的人影。

“师妹,我又是否曾告诉过你,我的母亲,昔年帝君的亲姐姐,西夏国的嘉和郡主,也曾对宇文疾心折?——她同你有三分相似,但不同的是,宇文疾并未在她身上投入这么多的耐心。在他杀她以前,她也曾以为宇文疾对她真心以待。”

顾千帆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久久压抑的哀戚终于找到了破绽,他轻轻笑着,如玉山将倾,癫狂而脆弱。

“倘若没有那一场刺杀,你同我母亲的命运也该是一样的。我曾那么想要救她,也那么想要救你。”

“救我?”她轻声道:“你现在所做的事情,和他又有什么不同?”

她的话音刚落,阴霾的天空想起了隆隆巨声。二人皆被吓了一跳,却见那本该隐藏在重重民居之中的院墙抖了抖,喊杀声从不知第几重的白墙外遥遥传来。当巨响声第二次迸发之时,顾千帆恼羞成怒,持弓的手抖得更为厉害。人潮与响动都比方才更为喧闹。这间院子已许久不曾等来这般喧闹。

“府兵……你竟投靠了大梁……?!”

明溦抬起下巴,朝他笑了笑。仿佛初见时一般,她在寝殿的大树上小憩,当风起时,她睁开眼,向他赏赐了一个笑意。那时她已经成了他人的笼中之鸟,暗流在花园深处涌动,但繁花与阳光之下,他所记起的依然是夏日的暖阳春景。

明溦朝顾千帆奔去。

迎着他讶然的目光和僵直的身躯,他甚至还来不及将黄木弓收起来,她扑到他的怀中,朝他的唇上轻轻寄上一吻。

这个吻并不算缠绵,尖锐的痛感陡然传来,顾千帆猛地推开明溦,旋即恍然大悟。他将她扑倒在廊下木梯上,明溦被撞得脊背阵痛,头脑发晕。她冷笑一声,偏过头,顾千帆右手握拳,想了想,终究化拳为掌,牢牢卡主了她的脖子。

她在来时饮下的那一杯毒酒还未等来解药,毒性在她的身躯中正值喧腾之时。倘若叠加上竹青,即便顾千帆医术过人,被她以血喂毒,一时也难以招架。

“……我和你不同,”她挣扎道:“我会好好活下去,长命百岁,自由自在。自始至终困在过去的只有你而已。我还有我的……”

接下来的话,她便因窒息而再也说不出。明溦的唇角带雪,面上露出奇异笑意,自始至终,她在他的面前始终带着些不自觉的嘲讽和讥诮。顾千帆不知她所嘲讽的事究竟是他的一腔孤勇,或是二人曾小心翼翼同生共死的一段时光。

那时在宫中之时,她曾对他许下了一生。

“师妹,虽不能同生,你就这么盼着与我一起赴死?”

她抓着他的胳膊,死死盯着他,窒息的快感敌不上心下那像是要烧起来的快意。顾千帆的手越收越紧,明溦死抓着他的手腕,逼迫自己直视他的眼睛。在许下那稚嫩的盟约之时,二人都未曾料到,他们的人生将被拉扯得这样漫长。而对明溦来说,那些曾经纯粹而浓烈的情感,都渐渐随着故国陷落而被化在了待霜阁漫长的冬天里。

她曾设想被自己喂毒的人是宇文疾。下定决心诛杀宇文疾并非容易的事,尤其当他失去权势之后,当他的书信跨越千山传到她的案头之时。

在宇文疾失势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明溦频繁地开始梦见故国的春景。热浪与繁花莫名地与楼兰军营中的荒淫景象交织在一起,时而是她在自己的寝殿里被楼兰士兵操干,时而是在楼兰,她身着公主朝服,享受许多人的朝拜。她的少年时光被囚禁在一座巨大而精致的囚笼里,宇文疾的影子投射在她身体的每一处,也浸润到了之后的漫无止境的惨白冬日之中。

乃至在许多年之后,当她同人交欢的时候,她的身体依然留着那时最本能的记忆。

“……你可知,此毒并非我独有?”

顾千帆的声音仿佛穿过了重重迷雾才到达她的耳膜。明溦的神思渐渐涣散,渐渐听不清晰。她觉得自己的心下一根被久久绷紧的琴弦终于得以渐渐松懈了下来。

她终于可以冲破那一层困住了她几十年的精致囚笼。

正挣扎间,红袖坊的方向燃起了惊天火光。顾千帆面容扭曲,阴鸷与讶异一闪而过,本该是洁净的天色,却因为火光与杀声的缘故而沾上了异样色彩。也是,此处重重隐蔽,若有外人寻来,那些西夏国的旧人一定会先将红袖坊付之一炬。

“也好。当你那小徒弟带人寻来的时候,也不知他还能不能寻到你的尸身?”

“傅琛……和你我……”

这最后的一句话,她张着口,也不知是否说了出来。

她的漫长而深沉的仇恨被悬置在了烟溪古镇的冷风里,不上不下,未曾着陆。但即便如此,在大火熄灭之后,晨曦依然会刺破云霾。晨光破晓,天地涤荡一新,另有人将带着新的可能性着陆在一个新的太阳下。

——傅琛和你我不同,明溦心道。他是新的造物,新的可能性。

他让她想起她在宇文疾手中的时候。一样的年轻,困惑,却也在心里藏了一把尖锐的刀。

细雪再度落了下来,尖锐而冰凉的触感飘到到了她的脸上。天与地皆是茫茫的白色。

***

“自我入宫以后,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雪。”容嫣轻声道:“那时他们都说迎春的是瑞雪,是吉兆,这种傻话,我昔年还巴巴地信了。也不知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她坐直了身子,掀开了厚厚的车帘。马车里的熏香馥郁,甜腻中混着淡淡药香味。成帝双目紧锁,浑身紧绷,横躺在马车里,似是正被噩梦追逐。马车外已是喊杀震天,硝烟与火星子从午阳门一路烧到了承乾殿。

但即便如此,当这一驾马车从帝君寝宫里潜行而出的时候,车内横躺的人却仿佛没有知觉一般,自顾自只知道做噩梦。

“他们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但是你看——巴巴想要扑到这囚笼里的人,在这金陵城里,一年又比一年还多。”

她知道他能听见。即便成帝已身陷睡梦,浑身紧绷,冷汗涔涔,但她给他喂下的香和毒来自异域,毒已入骨,而今成帝虽然形同一个废人,但他对于外界的响动声并非一无所知。也因着这一层,当容嫣轻柔抚摸他鬓角的时候,她并不担心此人能对她造成威胁。

“昔年你为安抚门阀,迎我为后,是否想到了今天?你将我拔除羽翼,囚禁深宫三十余年,令我成为那只能盼着君王临幸的废人之时,可有想到了今天?——我从未告诉过你,这皇后之位,我早就恨透了。既然这个位置这么好,换你来坐,如何?”

即便隔着厚厚的车帘,依然可以听到外间尖锐的羽箭和硝烟之声。喊杀声从承乾殿渐渐涌入了后宫,锦绣的山水从未见过这种阵仗,宫中乱作一团。北大营的禁军以清君侧为号,将巍巍皇城合围了整整三日。三日里的血流与喊杀声如秃鹫一般盘旋在寝殿上空,细雪由小转大,到了昨日才将将见了些颓势。

巍巍皇城两度遭人血洗,楼台砖瓦渐渐失了色泽。喊杀声与奔逃之声越来越近,想来已是逼近了宫门。

睡梦中的成帝已鬓角生白,容嫣也不再年轻。但她知道这个垂死的老者对于宫变之事听得一清二楚。一念至此,她的心下更生出一股激越的快意。她冷哼一声,拿起车里的军刀轻轻摩挲。城外羽林军已渐渐呈了合围之势,若再晚片刻,怕是连宫门都再出不去。

马车在硝烟与羽箭之中,被十二个死士护着,不要命得往午阳门外飞驰。车里二人相顾无言,半生夫妻,也只有在这一刻才有了些共沉沦的错觉。

些微的挣扎过后,成帝幽幽睁开眼,轻声道:“即便你以我为质,也阻挡不了容氏的败局。禁军早料到会有今天。只是我没有料到,你竟这么恨我。”

“没有料到?”容嫣冷笑一声,道:“若真没有料到,你也不会在大昭寺时命亲卫持密诏救了皇孙。你我夫妻这么多年,我知道你,但你从不明白我。你最不该轻视的敌手是我。”

夫妻,多么讽刺的字眼。成帝挣扎起身,莹亮的军刀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惨亮的刀光映得她的眼神如一团火,成帝却仿佛今天才认识了她。昔年容嫣被送往宫中的时候不过二十岁,新嫩可口,如刚长在枝头的果。她的稚嫩与明丽太过于适合用作安抚门阀,而在举案齐眉的戏码之外,容嫣是谁,她所求为何,他甚至从未花心思去过问一句。

“昔年你迎我入宫之时,曾对我说,但凡在这座皇城里一日,我终其一生都将是你的皇后。现如今,能在这时候还陪在你身侧的,只有我而已。”

“……妖妇!”

成帝愤然起身,抓着容嫣的袖摆往回扯。正在此时,马车重重一停,车外隐约有人喧哗。细细听来,那喊的竟是“清君侧”,“诛容氏”。忽地,车外一人朗声道:“妖后篡逆,皇长孙亲挟大军前来,还不速速弃暗投明!”

闻此,众皆哗然。

容嫣脸色一变,忙令内侍快些冲出宫门。入潮的士兵围了过来,齐刷刷的长抢扰得这精雕的马车仿佛巨浪里的小舟。

一匹马儿受惊,扬蹄踢翻了一人。恰在此时,羽箭破空,直落在了它的背上。骏马长嘶,马车歪朝一边。容嫣不管不顾,直令内侍朝午阳门外狂奔而去。军刀在她的手中触手生寒,刀尖指着大梁国最为尊贵之人的脖子。她从未拿过刀,但这一刻,尖锐的刀刃给了她些许安慰之感。

片刻的对峙过后,成帝抓着刀刃便朝她扑了过去!

他拼尽了全身力道方才得以和她抗衡。二人都已非盛年,长年累月的毒令成帝衰弱如八旬老者。马车重重一偏,二人皆被甩偏了几寸。容嫣当先掀开车帘,一簇羽箭深深扎在车门上。成帝由后抱住她的胳膊,天家贵胄,皇室清贵,在生死之交时都变得狰狞而野蛮。

容嫣反手一划,身后的老者闷哼出声。当马车再度朝宫门外飞奔去的时候,过快的速度将车门边的二人生生甩了出去!

落地的二人距宫门也不过几步之遥。成帝率先捡起一支断箭,红着眼,狠狠朝容嫣扎下去。她慌忙抓着他的胳膊,挣扎着试图站起来。成帝长久卧床,臂力大不如前,容嫣拼尽了全身力气掰开那羽箭,断箭承着成帝的怒火,箭簇距她的胸腔不过存许。

“……我杀了你!”

她从不知这卧床近十年的老者还有这样一口恶气。容嫣也被激出了怒意,此时也不管城外喊杀声震天,地砖上血流成河,她长伸着手,摸到了成帝的下颚,二人勉力对峙,纷纷拼上了最后一股狠劲求生。

血色与焰火将皇城渡上了落日一般的金色,细细的雪下泥水交汇,红色与白色混成一团。

铁箭入体,容嫣的心口微凉。

正在这时,军刀的刀尖从身后入体,生生穿透了成帝的胸膛。

汩汩的鲜血喷了容嫣一脸,成帝大骇,挣扎着回过头。持刀的人脸色苍白,尚且虚弱,但他身披甲胄,一马当先,他的眉目凌冽而冰冷,眼底空空荡荡,浑身只剩戾气。

这是成帝曾暗合众臣保下的人,是他身在病中也心念其平安的人。他是大梁国的新生之力,他的继任者,他用来制约容家的棋子与传承自己遗命的工具。他拔出了军刀,成帝倒朝一边。巨大的怨愤与不甘令成帝拼着最后一口气,捂着胸前伤处,颤巍巍地指着他。

容嫣早被这一番变故吓得呆了。却见傅琛走上前,蹲下身,朝成帝伸出了手。

“……不孝逆子,天打雷劈!”

他还没有说完,军刀再次入体。

鲜血混入薄薄的雪地之中,混着污水一应朝午阳门外流淌而去。傅琛疲惫地站起身,不看容嫣,不看任何人,收了刀。已是夕照时分,城墙与天色的交接之处落日熔金,这荒颓而艳烈的景象与那日奔逃之时悄然重合。

片刻后,一个亲卫颤巍巍走上前,单膝跪地,捧着他的长刀,扬声道:“吾皇万岁!”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亲卫与禁军在他的面前跪了下来。万岁之声响遏行云,傅琛静静看着,既没有心愿得偿的快慰,心下反倒空茫茫一片。

“你……!你以为这就万事大吉了么……?!”

容嫣不管不顾,状若疯癫,指着傅琛大呵道:“你弑君,谋逆,即便你今日谋得权位,你的江山也并非由你的子孙来……”

她的咒骂声不绝,傅琛皱着眉,静静听着,远远看见承乾殿渡金的屋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概是在如潮的喊声响起来之后,那屋檐下的麻雀拍着翅膀越飞越远,仿佛飞出了囚笼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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