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江先生啊。”
乔佩站稳了,另一只手握住了小臂,江砚池的动作时克制的,看似是轻轻将她往后挡了挡,实则力气并不小,她甚至隐约觉得有些痛。
江砚池不动声色地把柏望果挡在身后,淡淡说道:“舞会已经开始了,您可以入池了。”
乔佩没走江砚池给的台阶,不屑地笑道:“我听说,你是因为李漾的事儿才搬到柏家去的?”
江砚池不说话,以不变应万变。
乔佩拢了拢头发,竭力摆出一副优雅姿态:“别的人我不知道,李漾这孩子我还是了解的,她啊,喜欢我们别言喜欢的要命。我猜一猜,她之所以动刀子,是因为这个?”
此话一出,柏望果率先有了反应,他事先并不知道有这回事,睁大了眼睛盯着江砚池的后脑勺,下意识地用手抓住了他的肩。
江砚池像一座山似的夹在乔佩和柏望果的中间,皱着眉对乔佩说:“您到底想说什么?”
乔佩笑得得意极了:“你们不觉得可笑吗?柏雁声柏总,我儿子在的时候她不屑一顾,成天捏着她那股劲儿作得要命,现在呢,你们这个一个两个的,还不是都沾了我儿子的光,可惜啊......”乔佩顿了顿,笑容渐渐隐去,露出眼眸里藏也藏不住的恨意:“就算有你们这对儿赝品陪着,柏雁声又能好过到哪儿去?我从前恨她不爱别言,现在倒觉得是我误会了她,她怎么会不爱别言呢,像是这样的人......”
乔佩像是想到了多么美妙的事情,情绪陡然间变得平缓了,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叫人害怕的温柔,她轻轻地说:“柏雁声这么年轻,往后几十年,她就这么......熬着吧。”
惨白的月光幽幽地浇进乔佩的眼中,暴露着她的癫狂、错乱、无助和哀伤,她用笑容掩饰,盯着江砚池和柏望果,说:“我会好好活着,睁着眼睛看着她,看着你们。”
陡然间,连园中舒缓的音乐似乎都被消了音,剩下的只有风吹过枯枝的潇潇声和三人压抑、短促的呼吸声。
乔佩似乎很满意这样的状况,有些人一旦独自陷入深渊中,就会迫不及待地想要把岸上的人拉下来,她甚至期待着自己的痛苦成为一种烈性传染病,即便不能转移,也要让柏家的这三个人体会体会当呼吸都成为一种痛到底是什么滋味儿。
“乔总。”江砚池叫住了想要离开的乔佩,露出一张在生人面前一向淡漠冷峻的脸,说:“大概会让您失望了,雁声她会过得比谁都好,没人能成为她的绊脚石,小沈先生在天之灵,他的想法一定和我不谋而合。”
舞场里,柏雁声刚礼貌拒绝一位男士的邀约,罗未就向她走了过来,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柏雁声脸上端着适宜的笑,不外露一丝情绪,轻声问罗未道:“现在只有他们两个在?”
罗未回:“是的,乔总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您看,需要我把望果和江先生都请回来吗?”
柏雁声沉默片刻,轻轻摇了摇头:“有些话,他们说清楚也好。”
夜风习习,空气中飘散着一股不知名的花香,雅致而宜人,园子外的南湖在繁星的装饰下像美得如同二八少女,有共舞后的情人在湖边幽静处约会。
这样的良辰美景,柏望果的心却一阵阵的泛着凉意。
他张了张嘴,艰难地问江砚池:“李漾发疯,是因为沈别言?”
江砚池许久都没有回应,李漾的事情发生后,柏雁声和他都在逃避着任何关于“沈别言”的事情,柏雁声一字不提,那么江砚池便一句都不多问,他不是不懂,而是太懂。
十几岁的时候,他唯一接触柏雁声的方式是媒体,那些八卦杂志的编辑最爱写的就是柏雁声和沈别言的事情,一百本杂志有一百个编辑,一百个编辑就能写出一百版柏沈爱情故事,可即便故事有偏差,但情却不假,柏雁声和沈别言约会从不避人,媒体手中有数不清的照片......
江砚池的沉默证明了乔佩的话,柏望果闭了闭眼,难堪地问:“她说的那些,你都听到了?”
江砚池点了点头:“抱歉,我不是故意......”
“算了。”柏望果打断他,语气中有种自暴自弃的意味,他有些颓废地靠到斑驳的松树上,看着江砚池一成不变的表情,说:“你现在应该都知道了吧,我和柏雁声究竟是什么关系。”
江砚池能感觉得出柏望果现在的情绪,他看起来平静,其实是紧张的,他是个被柏雁声养定性了的乖孩子,怀揣着和姐姐恋爱的秘密,渴望诉说,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紧闭着嘴,现在终于能说出口了,既想凭借这个挑衅自己,却又有些说不清的忐忑。
“我知道。”江砚池坦然的说,并没有给出任何评价。
柏望果看神经病一样地看着他:“就算这样你也没关系?”
江砚池笑:“这样是什么样?果果,不仅仅是我知道,雁声她也知道我知道,不然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柏望果被这一连串的“知道”搅合得有些迷糊了,但他心里清楚,事情到了这一步,江砚池的去留已经有了定数,似乎已经不再是他所能阻止的。
他哦了一声,使出了最后一个杀手锏,说道:“是,你大度,你成熟,你胜券在握,你无所不知,不如我来说些你不知道的,怎么样?”
江砚池:“我洗耳恭听。”
柏望果说:“二楼左侧姐姐的书房,你去过吗?”柏望果笑了笑,他并不是真的要江砚池回答,而是要打击他那颗讨厌的自信心,“没有,就连我都很少有机会去那个房间,不是不能,而是不敢。那间房里全都是沈别言的东西,摆件、毛毯、灯具,连桌上的钢笔刻得都是沈别言的名字,邹姨每次去打扫都小心得不得了,生怕弄坏了什么。广越国际内部问题很大,可为什么乔佩阿姨接手了之后回了春,大家真当她是商界奇才吗,不是的,是姐姐在往里填钱,她不计代价地想要保住广越,变着法儿的给钱给资源,背靠大树好乘凉,那些投资人不是傻的,这才有了广越的今天。”
江砚池皱着眉:“你想说什么?”
柏望果针锋相对地盯着他:“我想说什么不是很明显吗?江砚池,乔佩阿姨她有些话确实偏激,但是并不全是虚的,例如沈别言在姐姐心里的地位,例如他要霸占这地位多久。”
“你既然这么胸有成竹,那你可以告诉我,你赢得过死人吗?”
“赢?”江砚池反问,他仿佛对这个字眼不屑一顾,又仿佛是不敢触碰似的,喃喃道:“我从没想要赢过谁,这就是我和你最大的不同。”
柏望果听到了答案后有些微微的诧异,夜晚树下的光线很暗,他看不清江砚池的表情,只能听到他罕见的柔软声调:“在射箭馆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对我自己说,如果能允许我陪伴她一段时间,哪怕只是一小段时间,我就会非常知足。可老天待我太好,机缘、巧合,一个接着一个的来,我竟然住进了你们的家,竟然陪她跳了今天的第一支舞......”
江砚池叹了口气,像是吃饱了的狮子餍足地在草地上晒太阳,他接着说:“赢还是输,不过是争一口气,我要这些虚有其表的东西做什么?”
柏望果怔住,盯着他,像是头一次看到他一样的好奇,可语气却有种说不出的沉稳,他问:“那你要什么?”
江砚池也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他答:“我要一直陪着她,在她想见我的时候,需要我的时候,随时出现在她身边。”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阵热闹的笑声,悠扬的洒进了整个院子,可这里确实过分安静了,江砚池的声音落下后,柏望果许久都没再说话,这样奇怪的氛围一直维持到被那笑声打破。
柏望果用力深深呼吸,压住内心汹涌的挣扎,他缓缓抬起右手,对江砚池说:“那么...江砚池,合作愉快。”
九点半,酒会进行到最高潮,江砚池和柏望果从小路返回舞场,刚落脚不到一分钟,就到了柏雁声上台致辞的环节,往年,柏雁声主要讲的都是长信下一年的发展方向与策略、以及与各大公司和合作方针,聪明的人会从她的致辞中听出一些信息,从而获取一些利益。
柏雁声烟灰色裙摆随着走路的动作摇曳着,台上布置精美的灯光和台下人的眼光都聚焦于她一身,连音乐都逐渐停了下来。
她对着众人微笑,先是按照往年的规矩说了些有关长信的话题,而后很轻松随意地说:“大家都知道,我弟弟柏望果今年就十八岁了,孩子贪玩,不喜欢生日派对,这些都没关系,但是有件事情我要借着今天的酒会还公布。”
柏望果彻底愣在台下,众人的眼光都顺着柏雁声落到了他身上,他听到他姐姐说:“果果,过来吧。”
身后,江砚池的手抵着他的腰推了他一把,柏望果就在炽热的灯光下懵懂地上了台。
柏雁声的声音通过话筒响彻舞场,那带着微小电流的语调像是化了形,把柏望果包裹的严严实实。
她说:“我宣布,本人柏雁声无条件将长信百分之十的股份转赠柏望果,特此公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