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尔斯在脑海中仿佛看到一个大概十五六岁的女孩从迷雾中显现,她长的异常漂亮,那青涩的模样简直令她有些眼熟,她跪在地上双手交叠,闭上眼睛,土褐色的衣着很脏,打满了补丁,她有些紧张,对着身前那个小土堆,颤抖的说道:“旧神大人,我不敢确定您是否能听的见,也不知道您是否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可我听过好多好多有关于您的故事,这里不再是故事里所描述那样的光景,每个人都在等死,我无时不刻都在担惊受怕,可我还不想死,汤米还那么小,我得养活他,我愿意成为您谦卑恭顺的仆人,只求您帮帮我,救救这个地方。”
雾被驱散了,女孩的身影化为粉末一同消失在眼前,她已经许久未曾听到信徒的祷告了,新世界里的人几乎已将她遗忘,她被这片大陆排除在外,沦为一个陌生的看客。如今的她神力微弱,不再像从前那样神通广大,可以将神识蔓延至无数个细小偏僻的角落,只有在他们的距离相隔不远之时,她才能听见他们最真诚的呼唤。
塞尔斯静静坐了一会儿,起身穿好衣服,动静惊醒了身侧的阿林斯。
他也坐了起来,瞧见她神色有些难过,动了动胳膊俯身过来,亲了亲她的脸颊:“发生什么事了?”
“我想暂时想待在这个地方,不能随你离开了。”她显得有些尴尬,坦诚的看了他一眼,“我刚刚听见了祷告。”
“什么?”他看起来比她还震惊,喉咙像是被卡住了,不禁坐直了身体,红色的长发随着他的摆动迷人的颤抖着。渐渐恢复镇定,“可你已经被封住了力量。”
“没有力量但这并不妨碍我本身就是个神,我敢肯定,祈祷的人就在附近,她很危险,趁着我还记得她模样的时候,得尽快找到她。”
“所以在我们温存之后,你要丢下我,只是为了见一个你从未见过的信徒。”他发出嘲弄的笑声,“这的确很像旧神的作风,可是我还没有这么蠢,如果我从神弃之地独自出去,瑟兰因他们会活吃了我。”
塞尔斯不明白他竟会这种焦虑,毕竟有好几百万的凡人都有数不尽的烦心事,而神则是不需要操心任何事的:“放心好了,只有乌洛安对生吞人鱼感兴趣,事实上他吃什么都是直接吞进肚子里。”
“别跟我提龙。”他相对冷峻的说着,没有正视她的眼睛,将沃尔特的干净袍子穿在身上,“人鱼和龙算是世仇,不过跟你说有什么用。如果你不想离开,那我就和你一块走。”
他的话暗含嘲讽,塞尔斯假装自己没有听明白,而若有所思的说道:“昨晚那个人鱼很奇怪,我以为他会用魔法攻击我,可是他没有。”
“说明他的心灵被邪恶的东西占领了,海底祭司为了维护秩序剥夺了他的力量,或许沃尔特的族长将他放逐此地。”他埋首理着胸前衣襟上的褶皱,阿林斯厌恶沃尔特,也可怜他,他能猜到沃尔特在神弃之地的遭遇,他肯定遭受过难以想象的折磨,他叹了口气,这让他变得有些感性,连鼻子和下巴棱角分明的线条都被柔和了不少。
两个人并肩朝着山洞外走去,阴冷的日光点缀在荒漠之上,远处的山脉上有几颗光秃秃的树干,枯草和裸露的碎石将连绵不绝的山脉完全覆盖住。
“他犯了什么错?”
他一怔,脸色阴沉下来:“我不知道,人鱼一族自有他们的法律,而我能做的就是维护他们赖以生存的大海。”
“你不曾听他们的祷告吗?”
“会,但太多了,大部分都是毫无意义的忏悔,我不可能用一整天的时间浪费在他们丰沛的感情上,但我相信事出有因,人鱼的天性都是善良的,可他的表现却是憎恨排挤自己的同类。等我恢复了神力,会调查沃尔特一事。”
“我们可以打个赌。”塞尔斯挽着他的胳膊,轻轻微笑了一下,“等你恢复了神力,重新赋予他魔法,我们谁都不能插手他的事,看看他会怎么做?我赌他会回到大海,报复曾经羞辱过他的那些人鱼。”
“那我只有赌他会宽恕这一切咯?”他笑了,在心里玩味着这个赌约,“如果我赢了,会得到什么?”
“我会为你无偿做一件事,如果你输了,也是如此。”
“很好,我要让你写一封信给瑟兰因。”
“什么信?”一提到信,塞尔斯胸腔便紧张的开始打鼓。
“我看得出他暗恋你,你要写一封拒绝他感情的信。亲爱的,你不用担心措辞,到时候我会为你想好的,你只需要一个字一个字的抄写上去。”
塞尔斯垮下一张脸:“你满肚子坏水的时候是真的讨厌。”
他们来到山下一处村子里,石头搭成的棚屋,屋顶修的很矮,所有的建筑几乎与阿林斯一样高,村子里正在闹饥荒,没有太阳和水源,这里无法种植任何农作物,他们靠给雇佣兵打铁为生,用金子去城里换取粮食和必需品。
但最近很少有雇佣兵来到神弃之地,铁匠铺子早早的关上了门,所有的人都饿的面黄肌瘦,从家里提着篮子出来,不停的刨着土坑,据说地下有种白土煮熟后能饱腹。
阿林斯路过一家门口时,看见窗户上晾晒着刚刚刷干净的靴子,他又瞧了一眼自己伤痕累累的脚,对塞尔斯说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塞尔斯知道他的想法,不赞同的摇头:“你比我还穷,哪有钱买靴子。”
他指了指肩上塞尔斯的斗篷,转身走了进去:“这个可比靴子值钱,你送给了我,我想怎么处置都可以,我可以用它换靴子。”
“你这个强盗!”她在原地愤愤不平的低语,踢开脚下的碎石,“我什么时候送给你了。”
突然之间,旁边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跑过来跟她搭讪:“大人。”
他看起来不到十三岁,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看着她鼓囊囊的兜,脸上流露出渴望的模样:“只需要一个铜板,你就可以干我。”
“你说什么?”
“我的房间就在边上,我很听话,绝对会令你满意的。”他不安的四处打望,似乎担心阿林斯随时从棚屋内出来,目光每每落在她的身上的时候,令她有些不舒服,那是赤裸裸的欲望,对食物的渴望,还有对性的挑逗,什么都有,可他很瘦弱,肌肤苍白,单薄的亚麻衫下是瘦骨嶙峋的胸膛,“我只要一个铜板就够了。”
“我没有钱,只有些果子。”塞尔斯皱着眉头,她知道有些地方允许雏妓的存在,但自己碰上还是头一遭,她凝视着少年,如此青涩的身体,怎么能够禁得起成人的玩弄,恐怕他也是知道这一点,才在她和阿林斯之中选择了女人。
“也可以,但我要全部的果子,你得先给我,才能碰我。”他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将唇边可爱的小酒窝展示给她,“他们都说我笑的很好看,大人如果你喜欢,我可以一直笑。”
可是他越是努力的笑着,塞尔斯越是觉得悲哀,心中搅成一团乱麻。她望向四周,那些人都麻木不堪,专心刨着手中的土,似乎对这种事见怪不怪,平坦的土地被挖的满目疮痍。
见她沉默不语,少年又凄婉的开口:“我只要半袋子果子好不好?求求你了,大人。”
这时,一个穿着短裤的小孩子从棚屋里战战兢兢探出头来,一看见少年,便迫不及待跑到他的身边,抱住他的腿,大声哭道:“格雷你去哪了?我好饿。”
孩童撕心裂肺的模样令她更不好受了。
少年蹲下来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擦拭他的眼泪鼻涕,柔声道:“别担心,我马上就能弄来吃的了。”
他转过头,对塞尔斯道:“大人,这是我弟弟,我先把他抱回去,马上就来。”
不等她回答,少年细弱的臂膀吃力的抱着小孩大步钻进了棚屋里,不到十秒就跑了出来,生怕塞尔斯原地消失一样。
塞尔斯问道:“孩子,你的父母呢?”
“前些阵子村子里闹了瘟疫,都死了,雇佣兵也不敢到我们这里来。”
他小心翼翼的扯了扯她的袖子,继续暗示道:“我弟弟很懂事,他不会打扰我们的。”
“不。”塞尔斯摸摸他的头,将果子全部塞进了他的怀里,“拿去吃吧。”